第六章

    “狗男人。”

    周翎微张着嘴，有些惊讶，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他清楚的记得她的声音，不会搞错的。

    他是第一次听这话，他少有上网冲浪看八卦，初听不知为何意，但是他很快就猜到这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因为，在她说出口没几秒她就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这是通常说错话时下意识的动作反应。

    黎漾并不知道她这一下动作把自己给出卖了。

    捂住嘴时，触到嘴上的布料，她才记起自己刚才为了不容易被认出戴了口罩。

    她自我安慰，他们才见过一面，戴了口罩他肯定认不出自己，戏厅声响大，肯定也听不到自己刚骂他的话。

    但是，很明显自我安慰失败。

    因为，周翎从回头那一刻开始就微转着身一直盯着她，显然是他已经认出来了。

    黎漾忽略掉他在她身上的视线，如坐针毡地继续看着电影。

    还好，电影已到尾声，不一会就落幕。

    电影一闭幕，她就迅速站了起来随着人流往外走，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着似的，脚步匆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戏院。

    她想，他们不能再见了。

    她无法忽略自看见他起，心脏与平时不一样的跳动，明明已有一月未见，感觉竟比一个月还要强烈。

    来的时候是坐地铁，回去也一样。

    一场电影看完，时间已有九点半，这个时间点地铁上依旧有不少的人。

    港城人夜生活多，这个时候地铁上的人几乎都是奔着出去玩的，大概只有她是奔着回家。

    黎漾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上车厢，车厢座位已满座，她干脆站在门边候着，反正时间不长。

    她抬头看着上方的led屏，那里是列车在这条线路上的双向实时动态运行图。

    这个站是铜锣湾站，往南是他们住在几公里外的浅水湾，而她则是一路往北，最终回到太子。

    其实如果不特意找，他们根本不会再见。

    她和他更应该像这条线路上的两班列车，各自行驶在自己该走的轨道上，这样才不会发生意外。

    她今晚实属不应该来这里，自己乱了心是她的错。

    未来，他们将随着时间越走越远，或许她将往北走搬至福田，而他会一直留在这里。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她想好了自己的计划，她不会接受任何一家医院的offer，她打算自己办私人心理诊所，或者加入别人的私人诊所也可以，不过后者也得看是否有邀请。

    再有，她在这一个月里把现在住的地方改造了一番，初步打算以后用来出租。

    一个月的时间把刚回归港城的凌乱生活整理完毕，还捋清了从前脑海里未成形的就业规划，黎漾感觉还不错，但是一切还得慢慢来。

    这是她一个月来的总结吧，不只是生活、工作，更有感情。

    感情这回事就像一条路，不是你来就是我往，不是你主动进来，也会是他主动。

    黎漾没再把心里那点微弱的好感当回事，甩甩头大步往前走。

    当天晚上入睡前，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自己开私人诊所。

    离开港城多年，她在这里压根没有从前的朋友，之前想着或许港城有她从前温哥华的同学，有发动态咨询办私人心理诊所的相关事宜，这样或许可以等到别人邀请，但是都没有。

    不过没有也没关系，黎漾是一个做好决定说干就干的人，即使不能加入别人的私人诊所，那她也有资本自己去办。

    只不过，自己办一家私人诊所和加入别人的私人诊所比起来要做的事情多得多，几乎事无巨细都得她来，这些当然也就包括诊所选址。

    七月台风季来临，这天傍晚起了风，给闷热的港城带来了一丝凉意。

    黎漾趁着天气凉快了些就准备出门逛逛去，顺便去看看附近的办公区，给诊所选个好的位置办起来。

    她在楼下茶餐厅点了份「芝士法兰西多士」简单填了一下肚子，结账的时候又点了一杯「港式冻柠茶」打算等下拿着边喝边逛。

    刚开始时，黎漾是认真观察着一些商铺，还有一些藏在楼上的心理诊所，并不显眼。

    但是走着走着，很快地她的心思就被港城的街道名给狠狠吸引住了。

    港城不大，迷宫般的街道，人们总是走着个十几分钟就拐入了另外一条街道里去。

    这些街道名都十分地特别、有趣。

    就像此时她脚下的这条街道，从她楼下走来才15分钟。

    黎漾抬头看着路牌，蓝牙耳机自动跳转至下一首歌，恰好二者重合了。

    弥敦道，英文NathanRoad.

    「街边太多人与车繁华闹市人醉夜

    害怕下班等很久的车排队兼带雨遮

    一经信和暴雨泻沿着长龙又不想贴近些

    .....」

    黎漾嘴里哼着曲子转身，那时的她只想看看身后是否与歌词所唱一样，但是她没想到那个人会在她一转身就能看见的地方。

    耳机里的歌仍旧唱着，但嘴上哼着的歌戛然而止。

    明明她正站在闹市区，可是她却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耳机里的歌不知何时停了，她只听到自己的心“怦怦”跳着的声音。

    在“怦怦”跳个不停的心跳声中，黎漾有些呆滞地眨了眨眼，看着周翎从几步外的地方走近，看着他嘴巴微动。

    随后，他开口问道：“感兴趣？”他指的是对街道名。

    他似乎很了解初来港城的人想法，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对港城街道的兴趣。

    其实，那只不过是他们总会一动不动地在路牌下站个几分钟，或者在一些有特别意思的路牌下进行街拍。

    弥敦道就是其中一条特别有意思的街道，因为有一首粤语歌就是以这个街道名命名，这首歌在常听粤语歌的人里喜爱度排的上号，属于随便一句都能接上的程度，不会唱也一定会哼。

    他的声音召回她的心神，这会黎漾终于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她少有懵逼时刻，她是真的完全没想到周翎会出现在这里，世界一瞬间失声让她更以为出现幻觉一样。

    前几天她还认为，只要不特意找，他们怎么也不会再见。

    可是她这下完全也没去想，真的是周翎自己找过来的，他们才遇见。

    “一起走走？”周翎嘴上邀请道，语气带着商量意味，可是手上的动作却不容拒绝，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

    黎漾只以为他要牵手，猛地把手抽了回来，拒绝他：“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周翎知道她误会了没解释，解释了徒让人尴尬。

    他索性摊开手掌让她看，他的掌心正躺着她的两只耳机。

    两只小小耳机躺在他的大手掌之中，两者大小差明显地令她黎漾心里“咯噔”了下，她知道自己误会了。

    她尴尬地摸了摸自己鼻尖，再摸了摸耳窝，果然是空的。

    她伸手要把他掌心的两只耳机拿走，前段时间做的指甲现在已经有点长了，抓住耳机的时候在他手心浅浅的刮了一下。

    周翎感觉到，她也感觉到了，“咻”地一下拿完就收回手，迅速说：“谢谢。再见。”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没再看周翎一眼。

    其实是不敢看。

    周翎握了握掌心，感觉手心之间的痒意一直不消，连累得心也在发痒。

    他收回手插进口袋，隔着几步走在她身后，他本就料到她会拒绝，没有任何意外。

    周翎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在她身后，直到下一个路牌时重新站在她身边。

    他看着黎漾像是要拿出手机出来google时，自顾自地道：“窝打老道......”

    黎漾在他开口之时，不经意地撩拨了下头发。

    港城有不少带有土味但又有趣的街道名，窝打老道就是其中一条比较典型的街道。

    一般的人对窝打这个词可能都不太熟悉，但是如若提醒一下英文Waterloo，就肯定能猜到。

    Waterloo，翻译为「滑铁卢」，而窝打老则是waterloo的粤语口译。

    黎漾摆着一副什么也没在听的模样，但是一听到waterloo的时候，嘴角不由地微微翘了下，连她自己也没发现。

    周翎没有看她，因此错过了发现她实则在听的机会，他依旧是说着自己的。

    港城还有一条街道，咸美顿街，英文是HamiltonRoad。这一街道名依然是粤语口译，实际上它按国语来翻译应该是「汉密尔顿街」。

    黎漾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在脑海里用粤语跟着念了下，注意力完全被他带着走。

    周翎余光看见她微皱着眉，以为她一时没理解再举例子时，她反而是“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他刚说的是：“就像足坛巨星贝克汉姆，他的粤语口译为「碧咸」，或者篮球运动员勒布朗·詹姆斯则是「乐邦·占士」。”

    她一笑，他就知道她在听。

    晚风起，吹起她耳边两侧头发，白里透红的耳朵露出，蓝牙耳机就挂在耳蜗处。

    他突然就有些好奇耳机里播的是什么歌。

    今晚的第二次，他伸手摸向耳机，指尖不小心地触碰到她耳廓，肌肤软软的，她微微瑟缩了下。

    耳机转移，歌曲停歇。

    1秒，2秒，3秒......

    几秒过去，耳机依旧没声音，他猜测她在撩头发时悄悄按了暂停。

    周翎低头笑了一下，把耳机取下来还给她，问道：“歌呢？”

    不过他这样问也没打算真要她回答，单纯是想......闹一下她，看她一脸窘迫实在是可爱。

    他转而问：“要不要跟我到处走走？”

    “......”

    黎漾实在囧，耳机怎么就那么容易被拿了呢，怎么就那么容易被发现了呢！

    囧得实在是现下该拒绝，但她又点了头......

    这一晚，对于他们来说都像迷了心，失了智。

    他来到了她这里，而她将去往他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