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是如何过完、天是如何大亮的,谢子澹一点儿也不清楚。
虽然他明明是一夜无眠,看着窗外夜深露重,接着又渐渐泛白的。
早晨宫乘月醒来时还有些恍惚,盯着他看了会儿,才吊住他脖子,要他抱自己起身。
他只得装作若无其事,伺候她更衣洗漱,上朝去了。
偌大的长极宫中,转眼间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一个刘全身边的小内侍来跟他告假,说刘全今日偶感风寒,不敢来帝君宫中,得在自己房中休息一日。
谢子澹恍恍惚惚底立在窗前发愣,并未放在心上,抬抬手便准了。
后来刘全隔叁差五便要告假,一会儿头痛,一会儿肚子痛。
谢子澹两次以后便觉不对,想到宫中诸人多是捧高踩低的,如今宫乘月除了料理朝政外,大半时间都在霍冲宫中消磨,他这个只有虚名的帝君受人冷落,也再平常不过了。
其实刘全倒真不是不愿伺候帝君了,他时常消失,乃是去陪长公主宫望月出宫玩儿去了。
霍冲进宫的第叁天,宫望月得知皇帝白日里忙于政事,晚上都在霍冲那儿盘桓,不大有时间管她,便跑来找刘安,拿上次搜缴的他的画作要挟,让刘安陪他出宫去逛西市。
刘安坚持不肯,宁愿将画作交给皇帝,也不肯陪长公主冒险。
宫望月失望之极,在刘安和刘全那间房里大发雷霆,刘全刚好当值回来了,立刻便替自己哥哥接过了这烫手山芋。
长公主得偿所愿,满意地走了,刘安则气急败坏地责问刘全:“这种欺君要命的事,你怎敢乱接?”
刘全认真答道:“哥哥,你我虽然是内侍,但总也有七情六欲吧?”
刘安被他说中心事,一下子哑口无言。
“我们入宫时不过十二岁,当时长公主还不到叁岁,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先皇因为觉得双生子稀奇好玩,便让我们二人伺候陛下和长公主,从小到大,长公主到底是你抱的次数多,还是我抱的次数多,只怕谁都说不清楚。咱们是双生子,哥哥想什么,我再清楚不过。哥哥喜欢的人,我自然也喜欢。”
刘安颓然地坐在自己床边。
刘全说得没错,他是看着长公主从一个玉雪可爱的孩童,长成如今这亭亭玉立的模样的。长公主淘气活泼,常让他做些爬高上低的事儿,捉弄他,笑话他,他也从不觉得心里有什么不舒服,只要看见她笑咯咯的样子,便也跟着高兴。
那种高兴是爱慕之情,还是舐犊之情,他却有些分不清楚了。
“喜欢?”刘安茫然垂头,声音低哑道:“我们身为内侍,早已经没了喜欢人的权利。”
刘全摇头,神色既认真,又有股子无所谓的劲儿,“哥哥爱多想,可我觉得,只要能跟喜欢的人在一块儿,哪怕只有几日、几个时辰,便也是好的。即便将来有什么恶果,有了这几日、这几个时辰,此生也算是没有白活。”
内侍无权无势,不仅连寻一个合适女子、举案齐眉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是在宫中,地位也及不上女官,只能做些跑腿粗活,即便是做到刘安刘全这种一等内侍,也谈不上什么地位权势,只能算是碎催罢了,男子做了内侍,这辈子便毫无希望了。
刘全昂起头来,眼中竟带了些许亢奋之色:“有生之年竟然能与长公主把臂同游,刘全何其有幸。”
刘安抬头看他,突然没了再规劝的力气,一时间反倒有些许羡慕刘全的胆大妄为了。
刘全身为帝君身边的内侍,原本也曾出宫跑过腿传过话,他要出宫,无人会拦。守门的侍卫大多没见过长公主真容,宫望月换了小太监的衣裳,每次都挑宫望月午后与内阁大臣们议事那一两个时辰出宫,倒也没出什么事。
陪她出宫的不是刘安而是刘全,宫望月一开始颇不满意,但刘全伶牙俐齿,胆子又大,带着她在西市四处乱逛,有求不应不说,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还主动要去凑凑热闹,宫望月不禁觉得带劲得很,深感刘全比刘安这怎么捉弄都波澜不惊的人好玩儿得多了。
这日两人又去西市,逛得乏了,便找了家胡人的汤饼店,坐下叫了两碗汤饼,准备垫垫饥,歇歇脚。
等汤饼时,宫望月见到叁四个锦衣男子,往后厨走去,许久都没有出来。
她冲刘全挑挑眉,又指了指几个男子消失的方向,刘全马上心领神会,悄悄站起来跟了过去。
片刻后刘全回来告诉宫望月:“后厨后面还有扇门,不知通去那儿。刚才又有两个人进去了。”
宫望月立马站起来:“是不是偷藏了什么好吃好玩的?咱们去瞧瞧。”
刘全警惕些,拽住宫望月道:“我看他们守门守得颇严,得是认识的人才让进,咱们别乱闯,走店外面绕过去看看。”
宫望月起劲得要命,汤饼也不吃了,跟刘全两个人鬼鬼祟祟地绕到汤饼店后面的一条暗巷里。
巷子又窄又破,无人经过,刘全找到汤饼店的位置,发觉那后屋没窗没门的,根本看不到什么。
他将耳朵贴到墙上,费劲听了老半天,才听见一些声音,辨别清楚后,脸色突然大变。
里面传来的是男女淫乱的声音,其中女子的声音凄惨无比,像是哭叫哀求,说的话也听不懂,大约是胡姬。
(会有一丢丢剧情,才能顺利过渡到争风吃醋。)
(忽然发现“女郎”这个词也不太对劲。“郎”是男性用词,加了个“女”字就表达对女性的尊称了?会改用“娘子”or“小娘子”,因为“娘”是对女性的尊称,“子”勉强可以算是中性吧……当然也不能太细究。女性真是全方位的被男性当作附庸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