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更难的是相信
“叮铃铃——”
发病的痛苦余波中, 模模糊糊地,有一个声音在持续不停地回荡着。
这是手机的铃声?闹钟的铃声?还是——
谢清呈条件反射地惊醒了。
这好像是学校里上课的铃声。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上课的铃?
谢清呈猛地睁开眼,他躺在床上, 喘息着, 那卧室像极了十多年前自己在贺家的卧房。
他一时间, 竟以为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如果不是他还模糊地记得刚才的事,如果不是贺予还在自己身——
谢清呈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贺予并不在自己身边。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而已。
“叮铃铃……”
窗外的那个闹铃声还在不停地响着。
是那中非常扁平的铃声,很像是学习广播站的喇叭里传出来的声音。
那中做梦般的感觉更强烈了, 谢清呈再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一直躺在贺家的别墅里,这十几年跌宕起伏的人生就是他的一场梦。
他不由地下了床去, 想要去洗手间找一面镜子, 他心跳的飞快,难道真的是梦?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难道………
他的脚步在经过窗边时就停住了。
谢清呈脸白如纸地看着窗外的情景。
他不是在做梦。
或者就是他的梦还没有醒。
他来到窗前, 手指紧紧攥着窗棂,俯瞰外面的世界。
那并非是他登陆后见到的曼德拉岛。但也不是贺宅外宽敞的草坪。
他目之所及的,竟然……竟然是一大片像极了沪大“梦幻岛”的地方!!
梦幻岛是沪大的一处半荒废的人工岛, 很早以前就有了, 甚至不知道是这所百年名校的哪个时期所建的。后来学校废物利用, 将它划给了沪大的户外运动社做社团活动。校游园会时,谢清呈曾经帮谢雪代班九尾狐, 和贺予一同被困在那座荒岛上过。
不会错的……
虽然外面的岛屿比沪大的梦幻岛大了十多倍不止, 但是从地貌构架和建筑物分布来看,这就是沪大的“梦幻岛”。
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脚背如蛇上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梦着还是醒着, 他到底是在曼德拉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谢清呈竭力地让自己静下来,平复着呼吸,再一次仔细观察着外面的景象。
心在嘭咚嘭咚地跳着。
太诡异了……
他冷静下来之后, 渐渐地分辨出,这里就是曼德拉岛。但是,只一觉过去,它竟和他之前见到的完全不一样了。
黑暗森林不见了,血河也没有了,那些超现实的未来景象居然在一夜间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如同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地面上成群结队狂奔的,不是机械狗,而是真正的狼犬,而它们头上都戴着控制芯片环。
地面上那些破碎的机甲战士也不再是死物,而是一具具血肉模糊的残躯,距离相隔太远,谢清呈看不到那些死人的脸,但他确定那些都曾是活人,而不是所谓的机器人。
空中一圈圈盘旋着的天马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零星散布的无人机和结构诡异的小型直升机。
还有那条血河……
那条血河里横七竖八地丢着很多人的尸体,有的已经腐烂成了白骨,这条河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秘莫测的化工河,而是一个罪恶的抛尸地!
现在呈现在他面前的,完完全全是一座现实犯罪基地,一座大型的非法军事空地,一座屠宰场,一座生物实验室,一座乱葬岗。
谢清呈再凝神细看,甚至惊愕地发现自己所处的古堡,也完全不是之前看的那副景象。它原来是一座厚重的钢筋水泥铸成的大楼,结构简单,但是城防坚固,看上去就像一座堡垒,一所监狱,甚至像是一家戒备森严的疯人院。
极度震愕间,身旁忽然传来青年的声音。
“你……你醒了?”
谢清呈蓦地转头。
是贺予。
贺予刚才是在浴室里,他安抚着谢清呈睡着之后,出了一身的汗,刚刚他就是在浴室洗澡。
贺予从谢清呈的脸色当中就看出了对方的震愕,他一瞬间什么都知道了。他走过去,将目光投向窗外,因为是在监控之下,贺予不能表现得太关切,于是他只是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和谢清呈一同看向窗外的情景。
“你……也都能看见了,是吗?”
他们站的近,对话声音很轻,是监控所捕捉不到的。
贺予看着外面,对谢清呈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的时候,觉得自己疯了。”
“这是……”
“这是真正的曼德拉岛。”贺予看着外面盘旋的无人机道,轻声道,“是它的原貌。”
谢清呈脸色微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予看了一眼他虚弱的样子,想了想,道:“回床上去说吧。这里冷,一两句的,也说不清。”
“………”
贺予不动声色地轻轻拉了他一下:“走吧。”
他们到了床上之后,贺予却并没有马上就和谢清呈讲岛上的事情。谢清呈的突然发病真的把他吓到了,他无法掩藏住自己的担忧。
他把被子蒙上之后,就不用装出什么距离感了,他不声不响地将谢清呈抱在了怀里。
他能感觉到谢清呈是在发抖,不仅是因为刚才看到的一切,还因为发病之后的痛苦——精神埃博拉发作后是没有那么容易平复的。
谢清呈:“岛上的事……”
“岛上的事我等下都会慢慢告诉你的。你先好好地把自己缓一缓。”贺予道,“你刚才完全失控了。你不是铁打的人好吗?你注射了太多rn-13和2号血清了,根本扛不住……你还疼吗?哪里疼?”
贺予说的是对的,谢清呈现在其实连说一句话都很费力,他的精神压力确实是太大了。因此他没有反抗。
谢清呈平复着自己怦怦的心跳,呼吸仍有些急促和湿润。
“刚才……我没有乱说什么吧……?”谢清呈问,“发病的时候我就和做了噩梦一样……什么都看不清……也记不太清了……”
贺予将他抱得更紧了:“没,你很难过,你一直在发抖。”
其实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精神埃博拉的痛苦是熬过去了,但2号病例的假性反应又涌上来,谢清呈在贺予怀里,忍不住那一阵一阵的发热和恶心欲吐,他不能对贺予说这中2号的怀孕通感,这太荒唐了,而且也只是假性反应而已,不用太当回事。于是他竭力打起些精神,拾回些力气,把贺予轻轻地推开了。
“我现在没事了……”
贺予:“你身上都是虚汗,反应这么大怎么会没事,你……”
他的手再一次触上谢清呈烫热的皮肤,这一次谢清呈的感受更糟糕,有些女性在怀孕时身体会变得更加敏感,2号显然就是这中类型,谢清呈在极度疲乏中全然无力调动起自己的防戒力,此时被贺予一碰到,浑身就禁不住地颤了一下。
他立刻再一次把贺予推开了,自己几乎退到边沿:“我不想躺在这张床上。”
没头没尾的一句。
贺予心乱之间,并没有领会到他话语之中的尴尬情绪。
他说:“这里只有一张床,你不能去别的地方,我在这里陪你。不掀开被子就没事的,段闻看不到。”
“……”
谢清呈这次没有再不吭声了。
之前那崩溃的一幕幕,他都记不太连贯,大脑像断了片似的,一切都被砍的破碎支离。
但是一些贺予当时安慰他的场景,虽然不是很流畅,只是一些破碎的言语,他却还能想起来。他记得贺予当时一直在紧紧抱着他,这些回忆让他心里微微地泛起了热。
他能感觉到,那些话是出自于真心的……
贺予当时的着急,也是真心的……
谢清呈躺在床上,缓了很久,因为精神埃博拉发作后遗症,他出了很多汗,身上湿粘粘的,但贺予又去抱着他,始终没有放开。
谢清呈最后终于放弃了挣扎,就在这样的拥抱下平复着心情。
他确实需要恢复。
因为这是二十多年之后……第一次……
他又发了病。
……他原以为他再也不会这样了,他原以为这一生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让他情绪失控至此。
可是……
他在贺予怀里昏沉了好一会儿,让自己从二十几年未有的发病中恢复过来,拾回了自己的理智、意识……还有坚强。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耳鬓边,是贺予的声音。
这时候,谢清呈终于彻底地回过了神。他点了点头,犹豫着,松开了刚才一直紧握着的贺予的手。
贺予却忽然反手扣握住了他。
汗涔涔的手指与手指交扣着,彼此掌心里都是热汗。
贺予道:“别松开。你需要一点安慰。我以前也是这样。”
“……”谢清呈深吸了口气,在鹅绒被营造出的这片唯一安全的空间里,终于踟蹰着,低声开了口,“没事,我好多了。”
顿了顿,又道:“我们现在可以说一说……曼德拉岛的事了吗。”
他缓过来之后,打算把一切从失控的局面拉回来。
他不应该那么情绪化的,他不应该允许自己发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