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予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腰间佩着匕首的皮扣,眼中闪动着昭彰的恶意:“动手啊。”
“……”
“还是说,你不敢呢?”
囚室内的光线太暗了,黑暗几乎化为实质覆压在他们身上,陈慢狼狈地跪坐在那里,脸上沾着泥土和血污。
时间一分一秒地移动着,白炽灯照在两人之间,勾勒浓重的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陈慢抬起了沾满血污的脸。
“……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他声音发颤,这样问他,“你一定会说话算话吗。”
贺予停下整顿东西的动作,盯着他看。
他没想到这是陈慢的回答。
他一向看不起陈慢,他觉得陈慢就是个习惯了靠着家里保护的妈妈宝贝,大事面前什么决断都不会有。
懦夫。
他丢给他匕首便是有羞辱他的意思,他要让陈慢看清楚自己的卑劣然后羞耻地死去。他要替谢清呈看清楚了这是怎样一个窝囊废,怎么也配和谢清呈在一起,甚至都不配喜欢他!
可是陈慢却问了他一句,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你一定会说话算话吗。
“……”贺予烧热的头脑似乎因为这句话而略微地冷静了些。
他俯视着陈慢,看着那个警察。
片刻后,他嘴唇翕动道:“你没有别的选择。”
他说完之后就不再有任何话,他观察着他。
陈慢的目光垂落,落于匕首之上。那雪亮的匕首映照出了他的身形,他心中一颤,看到了匕刃上那个穿着制服的人影。
是的,其实,他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贺予说,他有正义的职业,并肩的战友,光鲜的警徽。
陈慢忽然意识到,其实走到这一步,不管贺予拿出来交换的条件是不是谢清呈,不管是为了他仰慕的人,他喜欢的人,他的大哥,还是为了一个普通人……他都别无选择。
哪怕现在被推到他前面,要让他一命换一命的是一个素未平生的陌生人,在没有任何退路,也没有任何转机的情况下,他也要用自己的生命保护那个人。
因为这是当年……他选择穿上这身制服的初心。
他不可能躲在别人的性命后面,去求一个自己的苟且偷生。这从来也不是他的职业允许他做的事情。
陈慢的视线再一次锁在贺予身上……贺予这个人太病了,他不能和贺予说谢清呈曾经那样坚定地守护过贺予在心里的位置,他不能再把谢清呈往泥淖里推。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用那只唯一能动的手拿起了匕首,他的手抖得是那么厉害……在贺予的目光下,不停地颤抖着。匕首反转,雪光流曳,陈慢闭上眼睛,将那刀刃对上自己的心脏,迟疑着,颤栗着,但最终还是猛地往下——!!
“当啷!!”
冷不防手上一阵钝痛,寒风划过,匕首脱手飞出,掉在远处的石面上。
陈慢惊疑间蓦地抬眼,不明所以地望着给了他一脚的贺予。
贺予垂睫望着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把陈慢搙起来,他脸上的表情已说不出是嫉恨还是清醒,因情绪太复杂,脸庞已太扭曲。
良久后,贺予冰冷道:“真是有情有义,有觉悟。陈警官,你是个好试验品。”
声音很响,足够让外面守着的2701听见。
陈慢既惊且怒,嗓音都变了调:“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到底要羞辱我到什么时候?!!”
“哦……那可是要羞辱很久很久的。毕竟这岛上太无聊了,都没有什么同龄人,陪我玩儿。”但紧接着,他在陈慢的怒喝声中贴近他,以极快的速度轻声说了一句——
“听着,我就是你们的线人。”
“!!!”陈慢陡地一震,这个惊讶超过他之前经历的任何一件事,他差点就滑坐在地上了。
他?!
那个一直在为高层提供秘密情报的线人?!
居然是——
“恭喜你通过我的考验了。陈警官。”贺予低声在陈慢耳边道。
“考、考验?”
“你既然有勇气选择死,我就不杀你。”
陈慢静了几秒后意识到什么:“那……要是我刚才不这样做……那你……”
贺予垂眸转眼,露出一丝森冷的浅笑,却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陈慢看了看地上的刀,又看了看眼前的人,忽觉不寒而栗。
疯子……这人真是个疯子……
贺予幽幽道:“接下来,请你配合我到楼上我的实验室去,我会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你,记得路上挣扎起来演得像一点,总部的进攻就在明天,我们没有出任何岔子的机会。好好给我把该做的事都做了,不要让我后悔今天放了你一条性命。”
他说着,解开了陈慢另一只手的束缚,公报私仇似的又最后用力推了他一下。
其实启用陈慢代替郑敬风反而是最稳妥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贺予对陈慢充满了敌意,他折磨他再正常不过,没人能料的到他们俩还能结为阵营。
贺予冷着脸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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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感谢也截止17点~~
神经病脑回路是这样的……
正常人:想惩罚觊觎自己男友的人。
贺予:想把自己帅气男友的脸给划了,然后他变得很丑没人要了,那么就是只属于自己的了。
谢清呈:……你还是赶紧把大学念完吧,我感觉你中二病还没结束。
第230章 我一直在原地等你
贺予从实验室出来,已经下午了。
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都告诉了陈慢,然后设法弄来了一套风伯系统,做了隐蔽改装后交给了对方。
他和陈慢约定好的行动时间是第二天下午四点,在那之前,陈慢必须待在贺予的私人实验室里,装作被用作血蛊试验的样子,避免引起别人的怀疑。
除此之外,他并不想和陈慢说任何的废话,所有事情交代完毕后,他便独自离开了那里。
但贺予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套房,他还有一些事情,必须要先做掉。
他像往常一样,从实验室出来之后,在楼下的空地上走了一圈,随手拿了些火腿肠喂了喂那些戴着控制环的鬣狗,坐在花园躺椅上玩了会儿手机游戏,甚至还给沪州的几个合作商打了个电话,笑眯眯地谈了谈生意。
“张总啊……哈哈哈,看到您的消息了,那个项目不急,我这在澳洲出差呢,这样,我们也好久没见面了,回来碰一碰,我找您约个时间,您到时候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成吗?好,行,行。”
“杨总你好啊……”
他一切如常,优哉游哉地打完电话,又去岛上的甜品店拿了个开心果冰激凌,散了会儿步。
但事实上,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曼德拉大楼外的监控机位,计算着明天行动的几个备选方案的可行性。等到天快暗了,他又去花园餐厅吃了点小零食,然后戴着耳机,听着音乐,信步往曼德拉大楼的另一间实验室走去。
在他走后,一个佣人一边收拾着花园桌椅上摆着的果汁饮料零食盘,一边盯着贺予的背影,然后低下头,通过随身耳麦对段闻道:“段总。贺总之前都很正常,但他刚才很奇怪,他去了那个不常用的实验室……嗯,还要继续跟吗?好……我知道了。”
.
一个小时后。
实验室内。
贺予皱着眉,擦了擦手指上的血痕。
他用这些器械还是太生疏了,为了做一样这么简单的东西,居然割破了手指。
不过总算是赶在开战前完工了,就是现在还没法送人,要等它稍微固定一下。
贺予叹了口气,盯着试验台上摆着的那个东西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他闭上了眼睛,起身走去洗手台,摘了沾上血的试验橡胶手套,在水龙头下冲洗着自己的双手。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墙面上的时钟指向了七点四十分。
他收拾好了东西,往曼德拉大楼行去。电梯上楼,穿过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贺予停在了自己的套房门口,可手却在触上生物识别门之前停住了。
他盯着门上镂刻的无尽夏。
——这是开战前的最后一晚了。
陈慢已经被他救出来了,明天他们就将汇合,一同配合着去毁坏激速寒光。
如果不出意外,这就是他和谢清呈独处的,仅剩的一夜了。
贺予闭了闭眼睛,他不想认命,为此他已经做了一天的准备。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输入密码,推门而入——
谢清呈不在客厅。
他听见浴室传来水声,谢清呈正在浴室洗澡,贺予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是先不要进去为好。但他又为即将要和谢清呈摊开来说的话而感到焦躁不安,他来回踱步,抚平心绪,最后想了想,决定先去厨房煮一点什么,等谢清呈出来了,可以先吃一些东西,他再慢慢地和他说。
然而他一走到餐桌前就愣住了。
桌上居然已经摆了几样荤素搭配的家常小菜,看得出是拿冰箱里的食材做的。有酸甜可口的糖醋藕合,清淡爽口的青菜豆腐,鲜香嫩滑的宫保鸡丁,还有一锅粒粒分明金黄灿烂的扬州炒饭,里头搁着许多莹润的虾仁。
贺予僵直地在原地站了好久。
这是谢清呈第一次专门为他准备的晚饭。
他的心一下子跳得是那么快。
他不知道……不知道谢清呈是不是也和他报有了一样的想法,或许谢清呈也认为这就是最后一夜了,所以想不留下什么遗憾,或许谢清呈也有什么话,想要和他说……
他又想到了昨晚的那一句“不后悔”,还有谢清呈主动吻上他时,那并非是伪装出来的激情。
正是这些细节,给了他太多的期待,就像末日前也要挣扎着开出的花一样,在他心里缀上了细碎的光。
贺予看着那一桌家常菜,心如鼓擂,掌心盗汗,以至于他不得不去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喝两口,才能让自己保持镇定,神色如常。
他在茶几前坐下来,浴室的水声仍在继续响着,他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会儿,又往亮着灯摆着菜的厨房看了一看。他简直就像一个等待着一场重要面试的人,一面期待着对话快一点进行,好知道最终的结果,一面又希望事情发生的慢一点,再给他一点喘息的时间。
在这过程中,贺予无意扫见了茶台显眼处放着的一本《夜莺集》,那应该是谢清呈看了一半搁着的,他拿起来,心不在焉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蓦地发现书籍的扉页上面,有谢清呈随手写下的一些文字。
再定睛一看,他不禁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