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停顿了一瞬，泪眼朦胧的瞅了眼杜孝霖，可怜巴巴道，“我的花花，我的小九，死掉了，呜呜，哇！”

    杜孝霖赶忙上前，越过华青，将人抱进怀里，安抚道，“行了，别哭了，这些花能救活。”

    朝朝停下哭声，抽抽搭搭，“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杜孝霖神色严肃。

    朝朝擦干眼泪，认真的看着他的神色，见她不像说谎，又指向一旁的大桃树，“大桃树呢？”

    杜孝霖沉吟了下，“我尽量。”

    朝朝又扁起了小嘴，杜孝霖眉心一动，在她发作前迅速开口，“我带了灯影牛肉回来，吃不吃？”

    朝朝嗝了一声，“吃～”

    “那走吧，自己把眼泪擦干。”

    朝朝十分听话，连忙抬起袖子胡乱的在脸上抹了抹，乖巧得仿佛刚才在地上蹬腿撒泼的不是她一样。

    看得华青都愣了下，回过神来后，连忙扬起笑脸向杜孝霖道谢，“多谢杜老了，这孩子还真听您的话。”

    杜孝霖神色温和的看着他，别有深意道，“我和她有缘。”

    他寄去省城的血液样本已经到了，这两天应该就会出结果。

    华青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呵呵笑着，“快进屋坐吧，李老师他们应该还有一会儿才放学，丽珠已经在准备晚饭了。”

    杜孝霖点了点头，抱着怀里的团子就和华青进了屋。

    进屋后，华青给他倒了杯水，就坐在一旁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并不怵那些当官的，谁的面前都能说点场面话，可在面对杜孝霖的时候，他总觉得很有压力，场面话一句也憋不出来。

    杜孝霖看出了他的拘谨，给朝朝拆了一袋灯影牛肉让她吃着后，他才温和的开口道，“你以前是在野路子军，是哪个班的？”

    “三班的。”华青言简意赅。

    “三班啊，我以前去你们野路子军讲过学，好像没碰到过你呢。”杜孝霖继续引导着话题。

    华青腼腆一笑，“可能是在出任务吧，我们经常会去各个后勤那里转转。”

    杜孝霖眼神更加温和，甚至带了一些华青看不懂的慈爱，“你很小就参军了？”

    华青点点头，“对，十五岁。家里穷，养不起我，正好遇到征兵，我条件符合，就选上了。”

    杜孝霖眼神闪烁了下，“可我看你家不像是穷得吃不起饭的样子。”

    华青苦笑了下，似乎有些难以开口，正斟酌着，窝在师公怀里旁听的朝朝就扯了她师公一下，替她爸给出了答案，“爸爸吃不饱，他的爸爸妈妈不给他饭饭吃，只有爸爸吃不饱，爸爸肚肚痛。”

    朝朝还着重强调了一遍。

    华青脸色一僵，杜孝霖神色也有一瞬间的难看。

    虽然结果还没出来，但他几乎可以断定，华青就是他和妻子唯一的孩子。

    他的孩子是烈士之后，他的母亲为了守护这片土地而牺牲，可他不仅没有得到保护，反而还被那无知蠢妇愚夫虐待！

    杜孝霖咬紧了牙根，沉吟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在结果出来前提起了这事，“你有没有想过你并不是你父母的孩子？”

    华青愣住了，他有些诧异的看向了杜孝霖。

    曾菊英在医院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事后妻子也都告诉了他，听到那句话时，他并没有感到意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只是，这位老先生又是什么意思？他是单纯的为他打抱不平，还是另有深意。

    杜孝霖对上华青略带探究的眼神，斟酌了下，才开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华青眉心一跳，心里升起一丝异样，却还是点了点头，“请讲。”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杜孝霖的故事很简单,在那个岁月里大多数革命战士都有这样悲情的故事，夫妻分离,骨肉失散。

    华青在部队上听到过很多,所以他尤其敬佩老一辈的革命志士。

    只是，这位老先生为什么要和他讲这些，他的故事与他有关？

    他低下了头,仔细思索着。

    杜孝霖见状,没有再开口，他换了个姿势抱娃,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保存得很好的照片,递给华青，“这个就是我的爱人,你看看。”

    华青云里雾里的，搞不清楚他的意图,但出于礼貌,还是双手将照片接了过来，狐疑的看了一眼,然后他整个人都定在了当场。

    照片上的人身穿军装，梳着齐耳的短发，她笑容很灿烂,就像她头上那颗红星一样在闪闪发光，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那张脸——那张和他像了七成的脸。

    华青瞳孔几经收缩,捏着照片的指尖也微微泛白,他深吸了几口气,待震动的心神平稳下来后,他才抬起头,用那双和朝朝有些相似的眼眸平静的看向了杜孝霖。

    他直白的问道，“您的意思是，我就是您故事里那个被母亲交给别人的孩子？”

    杜孝霖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却又有些欣慰，不愧是他的儿子，就算没能亲自抚养，这性格中直率的一面也像极了他的母亲。

    他点了点头，也没再拐弯抹角，“对。在手术室外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能肯定。”

    “证据呢？”华青很冷静，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可能有个有钱的爹而欣喜若狂，只是非常平静的继续说道，“不是我不相信您的话，只是世界上相似的人有很多，感觉有时候也许会欺骗您，也许您只是因为朝朝和您很亲近，所以才觉得我会是，可万一您认错了，我倒是没有什么损失，说不得还能沾沾您的光，但这对您和您真正的孩子却是不公平的。老先生还是要仔细查明才好。”

    杜孝霖听着他的话，好半响没有开口，眼神里满是欣慰与骄傲，以及一点淡淡的得瑟。

    看，这就是他的孩子，就算没有得到良好的教育，甚至还一直被人虐待，但他依旧有颗纯善的心，明知道认了他能拿到很多好处，却并没有像他以往找到的那些人一样，他话都还没递出去，一个个就恨不得立马跪下喊爸了。

    “证据会有。”杜孝霖说着，又想到什么，略带歉意的说道，“这里我也跟你道个歉，之前你在病中，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让医院的医生给了我一点你的血液样本，现在已经和我的血液样本一起送往了省城，检查结果这两天就会出来。”

    华青有些讶然，他没想到这位老先生动作竟然这么快，但他也并没有怪他什么，只摇了摇头说道，“这倒没什么，不过一点血。”

    说完这句，华青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老实说，这事对他的冲击力很大。

    毕竟前一刻他才从妻子口中得知了自己可能不是父母亲生的，结果下一刻就有个人冒出来说，嘿，你可能是我家丢失的娃。

    这换做谁，谁能立马接受啊。

    杜孝霖看出了他的心思，缓声安慰他，“你不必有心理负担，结果出来后，我也不会逼迫你做什么决定。我知道你很能干，你的妻子也很好，你们的小家庭非常美满，并不需要我的什么帮助。我也没有多的想法，能找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等我百年以后，下去了，跟你母亲也能有个交代。”

    他这话里话外的简直就是默认了华青的身份，华青有些不适，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正想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吃完了牛肉干的小团子就用小手勾了勾她师公的袖子，仰着一张油乎乎的脸问道，“师公，你要下去哪里呀，带朝朝一起吗？”

    华青一愣，顿时变了脸色，连忙制止女儿，“朝朝，不可以乱说。”

    随即又连忙向杜孝霖道歉，“抱歉，孩子还小，她不懂这些。”

    杜孝霖摇摇头，“无碍。”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你不必和我这么客气的。”

    华青讪讪的笑了下。

    杜孝霖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也没再多说，只低头看向了怀里嘟着嘴巴有些不高兴的小家伙，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油乎乎的小脸，解释道，“师公要去的地方是等大家都老了以后才会去的，朝朝还小，所以不能去。”

    朝朝眼神有些迷茫，她想不明白，什么地方是要老了才能去，而小的时候不能去的？

    便问道，“什么地方呀？为什么小就不能去？”

    杜孝霖摇摇头，没再继续给她解释，而是用了个通用答案，“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朝朝扁起了嘴角，又是这个答案。

    但随即她又想开了，反正她现在已经有很多问题是要等到长大后才知道的，多这一个也没关系。

    于是她便换了个问题，“师公可以不下去吗，和朝朝一起，住大房子。”

    杜孝霖下意识看向了华青，但华青却低垂着头，并没有看他。

    见状，杜孝霖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哄朝朝，“师公有地方住。”

    朝朝眨眨眼，执着道，“有地方住也可以和朝朝一起呀，师公一个人，很孤单的，有朝朝陪你，就不孤单了。”

    杜孝霖一梗，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他轻轻的摸了摸团子的头，眼神慈爱，“没关系，师公也可以常常来看朝朝的。”

    华青眼睑颤动了下，抬起头看向女儿，“朝朝很喜欢师公？”

    朝朝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点了头，“喜欢，师公对朝朝好，对哥哥姐姐也好，爸爸，让师公和我们一起嘛～”

    华青抿了抿嘴角，要是杜孝霖没和他说这件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就答应女儿，甚至还会很热情的将人留下来，可现在……他总觉得有些别扭，心里总有股莫名的情绪发散不出去，他想他得好好梳理一下才行。

    杜孝霖察觉到了，正准备劝团子不要为难她爸，李光华就带着华向阳和杨萍萍大包小包的回了家。

    三人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师公怀里活蹦乱跳的妹妹，当即东西一扔，两个大孩子就扑了过来。

    “朝朝，你醒啦！”

    看到哥哥姐姐，朝朝也很高兴，当即就把要留师公和他们一起住的事给抛到了脑后，小身体往前一扑，小手一勾，就一手一个抱住了哥哥姐姐的脖子。

    毛绒绒的小脑袋在两人中间蹭来蹭去，小奶音拖得长长的，“哥哥姐姐，朝朝想死你们了~”

    “我们也好想你，你都睡了好久。”杨萍萍紧紧的抱着小表妹，不停的蹭着她的小脸。

    天知道看到姑姑抱着毫无声息的小表妹时，她有多害怕，她都以为原著的剧情又要发生了，满脑子都是她姑姑一家的悲惨结局，整夜整夜的都在做噩梦。

    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她也啥都做不了！

    杨萍萍第一次恨起了自己的无能，怪不得别人穿书不是主角就是反派，就她这智商，能让她穿个打酱油的路人乙就已经很不错了。

    “姐姐不哭，朝朝没事了，乖昂，不哭～”朝朝一边奶声奶气的哄她，一边笨拙的用小手帮姐姐擦着眼泪。

    一旁的华向阳也眼眶红红的，但他却忍着没有哭，只成熟的安抚着姐姐，“姐，别哭了，朝朝醒了是好事。”

    杨萍萍吸了吸鼻子，两手胡乱的在脸上抹着，“对，我哭啥呀，傻缺。”

    “姐姐不傻，不要骂寄几。”朝朝连忙又和她贴了贴脸蛋。

    等三个小家伙像连体婴一般好好亲昵了一阵后，李光华才走过来揉了揉自己徒儿的小脑袋，“睡了这么久，睡舒服了？”

    朝朝从哥哥姐姐的怀里抬起头，望着她老师嘿嘿的傻笑，“舒服了~”

    “那以后可就别再偷懒了，你这次欠下来的功课老师也给你记下了，保你三天三夜背不完。”李光华十分冷酷无情。

    朝朝小身体一震，震惊的看了她老师一眼，然后果断离开了哥哥姐姐的怀抱，麻溜的滚到了她师公怀里，一边扯着他的手把自己藏起来，一边嚷嚷，“睡着了睡着了，布吉岛了，呼呼~”

    说着，她还似模似样的打起了小呼噜。

    那逃避现实的小模样逗得神色各异的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