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涌进了口鼻当中，很快就觉得憋不过来气，肺里疼得厉害……

    然后，就是一片混沌，昏昏沉沉，耳边一时嘈杂，一时寂静得可怕。

    原来死是这种感觉吗？

    好像也没比活着痛苦到哪里去。

    唐三妹怔怔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纯白。

    唐三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杀了人，应该是要下地狱的吧……这白色的，是哪一层地狱啊？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不自觉就呢喃出声了。

    “晚晚？晚晚你醒了？你说什么？哪层？我们在住院部五楼，你能听到吗？”

    耳边是一个中年男人焦急的声音。

    虽然竭力控制，但还是能够听出来声音里的激动跟关切：“晚晚，你可吓死爸爸妈妈了！你要学游泳就跟爸爸妈妈说，爸爸给你找个好教练！可千万别再自己偷偷去了！”

    唐三妹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了一声开门的声音，然后又响起了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

    “唐耀辉，你跟谁说话呢？晚晚？晚晚醒了？”

    中年女人激动地扑了过来，下一秒，唐三妹就看到了一张略微有些熟悉的脸。

    但，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张脸。

    因为，这张脸大概四十岁，可是却画了眉毛涂了口红，还摸了粉底。

    这样的举动，是要挨批评的！她如果见过，她肯定会记得的。

    不过，中年女人这一扑，唐三妹也终于明白了，她没有下地狱，也没有上天堂，她……进医院了。

    ……

    坐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唐三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这……到底是到了什么地方啊？

    她明明记得自己刚刚被李建强尾随，扑倒在芦苇荡里，她趁着李建强脱裤子的时候，一剪子扎了他。

    然后想起来自己爹不疼娘不爱，李建强他爸又是那么个身份，她只有死路一条里，就跳了河。

    她记得清清楚楚的。

    可现在，“爸爸”唐耀辉，“妈妈”赵雪梅，却跟她说，她是放暑假跟同学偷偷去体育馆游泳。

    还没学扎实，就学人家去深水池，然后就溺水了。

    幸好体育馆的游泳池一直有安全员看管着，安全员见她扑腾了半天，赶紧跳下去把她捞起来了。

    不过她因为呛水严重，还是进了医院。

    唐三妹确信自己没有做过这种事，但是……脑子里却的的确确有这样的画面。

    还有更多奇奇怪怪的画面。

    明明赵雪梅跟她说她今年十七岁，高二暑假，可是她脑子里竟然有上大学，还有工作，甚至有拍婚纱照的画面！

    这些她都没经历过，可是画面里的人，长得跟她几乎一模一样。

    唐三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一旁的赵雪梅赶紧问道：“宝宝，头又疼了吗？妈妈给你揉揉好不好？”

    唐三妹缩了一下，放下了手：“不……不用，我……没那么疼。”

    赵雪梅看到女儿这样，心疼死了。

    女儿溺水醒过来之后就举止怪怪的，仿佛忽然不认识他们了一样。

    找了医生过来，医生问了好多问题，有一些是诸如姓名年龄家庭住址认不认识爸爸妈妈的，也有一些是诸如算数英语常识的问题。

    都很简单，但是女儿回答得却很艰难。

    可是要说艰难，她又都回答上来了。

    最后医生的说法是，可能是溺水的时间比较长，对大脑还有些损伤，有些记忆跟思维的混乱。

    不过常识也好，个人信息也好，基本都能答上来，只是费点儿劲思考，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医院床位紧张，所以即便唐三妹还没完全恢复，医生还是给她办了出院手续。

    赵雪梅看到女儿下意识的缩瑟，心里一阵刺痛。

    “宝宝，都是妈妈不好，妈妈最近有些烦心事……对你的关心少了，要是妈妈一直陪着你，你就不会出事了。”

    赵雪梅十分内疚，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了。

    唐三妹愣了愣，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找手帕——她一直都有带手帕的习惯，他们城里到乡下来的一群学生，无论男女，都有手帕。

    但……唐三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据说是叫“卫衣”的衣服，都没有口袋，自然也没有手帕。

    唐三妹把袖子揪出来一截，给赵雪梅擦眼泪：“不是你的错，你别哭……”

    结果，赵雪梅哭得更大声了。

    唐三妹尴尬起来，她想给赵雪梅念一段语录，男儿有泪不轻弹，女同志也一样，流血流汗不流泪。

    但是……她刚醒来的时候念了两句，结果赵雪梅跟唐耀辉的脸色都跟见了鬼似的，惊诧不已。

    所以，她现在也不敢念了。

    唐耀辉办完住院手续，就看到赵雪梅在哭，连忙上前问：“怎么了？怎么哭了？”

    唐三妹有些手足无措——这里就她跟赵雪梅两个人，赵雪梅哭了，唐耀辉不会怪她吧？

    以前在家里，要是弟弟妹妹哭了，甚至是大哥耍赖哭了，唐汉青都会抓着她骂，甚至是打。

    唐三妹紧张地看着唐耀辉，不敢说话。

    赵雪梅扭过头去：“没什么，眼睛进沙子了而已。”

    唐耀辉看了看赵雪梅，没说话。

    赵雪梅问唐耀辉：“手续办完了？”

    “嗯，办完了，这是宝贝要吃的药，你先拿着，我去把车开过来。”

    “好。”赵雪梅低头检查了单子跟药。

    唐耀辉就轻言细语地跟唐三妹说话：“晚晚乖，跟妈妈在这里等着，爸爸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很快的。”

    唐三妹讶异地看着唐耀辉。

    她知道唐耀辉是她爸爸，但是……说话这么温言细语的爸爸，她没有见过。

    她印象中的爸爸，是唐汉青。

    是那个在工作上受了气，就会回来逮着老婆孩子开骂，永远都是醉醺醺，不是喝酒就是下棋打牌的人。

    还有妈妈，她的妈妈是田招娣，是个极度重男轻女的人，说话永远都是声音尖利，眼神刻薄的模样。

    跟赵雪梅一点儿都不像。

    唐三妹从醒来就察觉到了，唐耀辉跟赵雪梅说话都是和和气气的，虽然有时候有点儿怪怪的，但是从来不大声。

    尤其是，他们两个一直喊她宝宝，宝贝，晚晚……

    他们跟她无数个流泪的夜晚，在内心里乞求的父母一模一样。

    所以……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给了她一个不同的人生吗？

    第534章 平行时空

    回到家里，赵雪梅和唐耀辉带着“大脑混乱”的唐三妹把家里仔仔细细都介绍了一圈。

    唐三妹这才知道，今年是2008年，她高二暑假，他们国家的首都即将举办奥运会。

    虽然大脑里这些记忆都还在，但就好像是画报跟书上的东西一样，需要看一看才能想得到。

    先前一直沉默的唐三妹，听到奥运会的消息，才开口确认道：“奥运会……是好多外国人，来我们国家参加比赛吗？”

    赵雪梅心疼不已，这孩子，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她点头道：“是啊，再过几天都能在电视上看到开幕式了，对了电视怎么开你还记得吗？”

    唐三妹摇摇头。

    电视？

    他们村里连大喇叭都没有，只有李山利用身份的便利，把大队的办公室建在了自己家院子里才给拉了一条电线。

    但一个月有二十七八天都是停电的。

    想要用电，连李山都得去镇上打报告求人办事儿才行。

    电视这东西……唐三妹没见过。

    赵雪梅眼里流露出担心的神色来，但还是忍住了情绪，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教唐晚晚怎么开电视。

    唐晚晚对这种开电视机的方式真的陌生极了。

    遥控啊！

    她以前从来没见过遥控，家里唯一跟电扯得上关系的，就是电灯了。

    拉绳的，还三天两头停电。

    除了电灯，就只有手电筒跟电沾边了。

    电视一打开，屏幕上就跳出人来，跟电影一样。

    唐晚晚也是看过电影的，虽然那时候管得严格，但公社有时候会请专门的人来放映电影。

    所有人都搬着小板凳去打谷场上看露天电影。

    但是那大多都是黑白的，也不太清楚。

    可现在电视上的人清楚得仿佛是在照镜子。

    虽然唐晚晚已经竭力告诉自己要镇定，要冷静，要不露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