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唐家姐弟妹四个聚在一起了，唐晓媛率先说了：“我可不回去，去年回去的时候老太太给我介绍对象，介绍了个……那样的！”

    唐晓媛气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了。

    好歹她现在也是年轻貌美的服装店女老板，一个月多多少少的，几百块钱还是有的，赶上年节旺季，或者货源好，上千也不是不可能。

    可在陶营，在唐汉青和田招娣眼里，她这样二十五六岁还没对象没结婚的姑娘，那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婆。

    什么？你说做生意赚钱？

    不好意思，在陶营那地方，不进国营厂子，不进公家单位，那都是在外面讨饭的。

    你挣的越多，人家背后编排的故事就越离谱，有些甚至离谱得唐晚吟都听不下去。

    所以去年过年唐晓媛回家，就被人介绍了一个带着俩孩子的离异男。

    第479章 不爱回家

    人家还振振有词：“你看你二姐不就是，知道老男人会疼人，不是也嫁了个比她大那么多的？你去沪市不就是投奔你二姐，找你二姐夫帮忙去了？你看看你二姐嫁得好，带的你们兄弟姊妹几个都发达了，你咋就学不会你二姐的机灵？”

    就算唐晓媛时常跟唐晚吟置气，但那也是内斗，轮不到外面这些三姑六婆做什么不好给人做媒的人来嚼舌根：“放屁！我投奔的是我二姐，帮我开店的也是我二姐，管我二姐夫什么事？”

    碍于孟宇祁的面，唐晓媛好歹没说出来那个带着两个孩子的男的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是明显是不高兴了。

    别人说也就罢了，田招娣跟唐汉青还跟着说，田招娣是念。

    唐汉青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丢脸卖丑的东西！你那点儿破事陶营都传遍了！你爹娘老子出去都直不起腰，嫌丢人！”

    唐晓媛怒道：“我怎么丢人了？我光明正大做生意，丢什么人了？”

    唐汉青用那种十分嫌弃鄙夷厌恶的目光将唐晓媛从头扫到脚：“你看看你这穿的什么东西？恶心！丢人！人家肯要你就不错了，这要是早些年，你这样的都给被浸猪笼！”

    唐汉青这个人吧，没什么本事，在外面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工人，自从把岗位让给大儿子唐卫东之后，那就是更加的郁郁寡欢不得志了。

    这样的人就格外愿意从家里人的女人、孩子身上找尊严，找存在感。

    唐晓媛那会儿是真想好好回去过年的——她有脑子，知道有唐晚吟在，瘦猴对她的货源不会苛刻，所以还搞了个二道贩子的身份，跟以前在陶营的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店铺。

    她回去都不用睡在家里，能够去店铺里住。

    但就因为唐汉青那些话，唐晓媛大年初二就回来了。

    这一回也是，唐晓媛硬邦邦地丢下一句：“你们谁爱回去谁回去，你们出多少钱给老头老太，我照样出，反正我也不是出不起！但是谁要是想让我一起回去……门都没有！”

    唐晚吟扫她一眼，别的不说，从这方面来讲，她还是挺同情唐晓媛的。

    唐晓媛就是爱漂亮，但爱漂亮又不是为了招男人，唐晚吟向来是不回陶营过年的，所以没当场听到那些话，但即便是过后听唐晓媛的吐槽跟唐中薇他们的转述，也能知道唐汉青跟田招娣说的话有多过分。

    这点上，她还挺支持唐晓媛的：“不回去就不回去呗，老头老太也早习惯了。”

    唐中薇都开口说话了：“比起来我们回去，爸妈跟喜欢的是我们带回去的东西跟钱吧。”

    虽说是父母子女亲兄弟姐妹，但人也是会分个远近亲疏的。

    就拿唐晚吟来说，给东西可以，给钱就别想了。

    对于唐中薇唐卫民唐晓媛他们几个来说，给钱给东西其实都无所谓，但架不住家里有个唐卫东——他们辛辛苦苦挣的钱，想着好歹也被老头老太养大了，回报给他们倒是也无所谓。

    但老头老太转头把钱都给了老大，那就让几个弟弟妹妹心里不舒服了。

    所以一个二个，走的毅然决然，对老家当真是不怎么留恋的。

    本来是因为父母的不公平才另谋出路，结果又因为他们这样离家出走，导致田招娣跟唐汉青对唐卫东更加好了——仿佛是怕这唯一的一个儿子也要跟着跑了似的。

    虽然就唐晚吟他们来看，唐卫东显然是没有这种决心的，说句公道话，屈小琴敢走，唐卫东都不敢。

    唐晚吟从来都听说当父母都喜欢老幺，宠弟弟妹妹，就他们家这么奇怪，宠老大。

    唐中薇说：“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我也不回去了，正好给爸妈买了两件羊毛衫，还有之前阮佳君送来了一些东西，里面有两盒西洋参，说是护肝的，咱爸喝酒伤肝，晚晚你帮我带回去吧，顺便也说一声，我们过年就不回去了。”

    唐晓媛也紧跟着道：“我也不回去，我过年给他们寄点儿东西，寄点儿钱就是了，别的别想了。”

    吴晓娴看了唐卫民一眼，唐卫民轻轻冲吴晓娴笑了一笑：“没事儿，我们也不回去，二姐帮我带一百块钱回去吧。”

    唐晚吟扫了一圈这几个家伙，哭笑不得：“好家伙，我还当你们今天来是来聚餐的，合着都是来托任务的。”

    唐中薇笑道：“那可不么，往年都是我们回去，轮着帮你带东西，这回轮到你回去了，我们也躲个清闲。”

    唐晚吟笑道：“行，你们把东西拿过来就行，我带回去。”

    吴老师还老不好意思了：“你们不愿意回去，还要陪着我回去……”

    “吴老师，您别这么说”，唐中薇连忙道，“陪您回去是应该的。”

    虽然唐家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对吴老师的感情没有唐晚吟那么深，但是这么多年在沪市，大家也几乎把吴老师当成自家的长辈了。

    就算不如妈亲，也像个大姨了。

    连唐晓媛都喜欢吴老师：“至少吴老师不催我相亲结婚，不给我介绍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唐家姐弟几个把任务交给唐晚吟了，唐晚吟还真是倍感压力——说实话，她中间除了带子硕回去过一次，算是堵住老家人的悠悠之口之外，还真就没回去过。

    有时候出差到沙台市，也没去陶营。

    这回她独自带吴老师回去，还真有点儿害怕。

    晚上大家都走了，吴老师也睡了，孟宇祁洗完澡出来看唐晚吟坐立不安的样子，笑道：“要不干脆等等，马上就十一了，十一有假，我陪你一起去？”

    “别！”唐晚吟立马拒绝道，“十一假期我宁可去京城看子敏去，怎么能浪费在陶营，你看别跟着我一起去，我自个儿回去能绷得住脸，你脸皮薄，又是个女婿身份，那俩老头老太太不折腾你才怪呢！”

    孟宇祁被唐晚吟逗乐了，连声说：“行行行，听你的。”

    过后，却还是打电话给子清了：“子清，你有假吗？陪你妈跟你吴姥姥回一趟陶营吧。”

    第480章 借来的十年

    这个年头还没有发达到给学生在宿舍楼里装电话的程度，但幸好，每栋宿舍楼都有一个宿管阿姨，而宿管阿姨的房间里是一定有电话的。

    子清听到隔壁宿舍的同学的转达，立刻下楼准备接电话。

    她告诉过唐晚吟和孟宇祁她的课表，家里通常都会在她闲暇在宿舍的时候打电话给她，打两个，间隔五分钟。

    子清如果在宿舍的话，五分钟内就会下去接电话了。

    不在的话，第二个电话打过来就知道不用再打了。

    子清谢过帮忙传话的同学，下楼去接电话了。

    孟宇祁三言两语说完唐晚吟要陪吴老师回陶营的事儿，子清立马就明白了：“爸，没事儿，我陪妈跟吴姥姥回去就是了。”

    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爸，妈处理这样的事儿也不为难，你的担心……有点儿多余。”

    孟宇祁在电话那头闷声笑了一下，才说道：“习惯了。”

    虽然知道唐晚吟是个很厉害的人，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去呵护她，放心不下。

    子清对课表牢记于心，盘算了一下就说：“正好有一天是学校的活动日，不用上课的，我也没什么活动，再请一天假就行了。”

    子清接完电话回到宿舍，宿舍里的几个女生立马凑了上来，满脸都是好奇跟激动：“子清，你对象给你打电话啦？之前一直写信来着，现在都改成打电话了？”

    子清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不是，不是对象……这次是我家里人！”

    “噢噢，对不起对不起，误会了，等等，这次是你家里人，那之前的……是你对象？”

    子清没想到自己的解释突然被抓住字眼，登时呆住了，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她脸红红的迷茫模样，让宿舍里的女生更加激动了：“孟子清，你谈对象了是不是？你真的谈对象啦？”

    对于刚上大学的女生，最令人振奋的话题只怕就是这个了。

    子清摇头：“不是的……”

    “哈哈，子清，你一说谎就脸红，你知不知道啊？”舍友们凑过来，忍不住捏了一把子清的脸——这么白嫩嫩软萌萌的脸，不捏真是舍不得。

    子清无奈地坐下来，想起来之前每次被舍友起哄的时候，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小鹿乱撞：“……现在还不是。”

    虽然赵清远写了很多封信来了，但每一封信都仿佛他多年以来不远不近的守候。

    信上会说一说他们那里的天气，会说一下他学校的事情，会说他的境况，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一问子清最近还好吗，字里行间，仿佛依然是当年那个少年盼望着她回头跟他说上一两句话的羞涩模样。

    高考是不是人生的分水岭子清不知道，但高考绝对是同学们分道扬镳天南海北的起点。

    那个默默护送了她好多年的男生，阴差阳错，没能留在沪市，去了一个遥远的城市。

    子敏寄来的照片和信件，被子清压在了宿舍书桌的玻璃板下面。

    但赵清远寄来的照片和信件，被羞涩的少女悄悄藏进了枕头。

    ……

    九月下旬的一天，唐晚吟跟子清带着唐家姐弟几人托付的物资，陪同吴老师坐火车回到了沙台市。

    如今沪市到沙台市通了特快车次，时间缩短了接近一半。

    透过火车的车窗，晓白的天光唰唰闪过，路边的树缓缓映入眼中，又唰的一下就过去，仿佛时间一样，期盼着它来的时候还有一二分觉得它缓慢磨蹭，等真到了身边，才发现它的离开是这么快。

    列车上的乘务员推着装了热水壶的车，来回给人加热水，子清打了水，递给唐晚吟跟吴老师：“妈，吴姥姥，喝水。”

    吴老师跟唐晚吟一起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神色微微有些怔忡：“一晃，蒋老师已经走了十年了……”

    吴老师跟爱人一辈子无儿无女，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只有彼此相依。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互为依靠，而其中一个人走了之后，留下来的那一个，自此每一夜都是与孤单为伴。

    唐晚吟看着头发花白的吴老师，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些庆幸来。

    她从原来的地方到这里，孤零零一个人，无论是对原身身边的人，还是对原身的家人，都未必能有多少归属感。

    但阴差阳错地认识了孟宇祁，孟宇祁给她送来了三个孩子，而她也稀里糊涂地接了下来，成为了三个孩子的后妈。

    自那之后的十多年，唐晚吟从来没有感觉到孤单。

    但凡时间点有个差错，她认识孟宇祁的时候已经解决了李山跟李建强的问题，又或者孟宇祁认识“她”的时候，她还不是现在的唐晚吟，或许他们彼此都会错过吧。

    而唐晚吟也会因为身上的秘密，变成一个无法靠近别人，无法跟别人坦诚相见的人吧。

    幸好，时间刚刚好，他们的相遇刚刚好，过去的十几年，还有未来的几十年，也都刚刚好。

    再次回到陶营，唐晚吟和子清陪着吴老师去扫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