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一天一夜滴水未进、身体虚弱到极点的情况下,他也冷静的撑过了第一次审讯。
当他被请出地下室的时候,他看到窗外凌晨的天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高强度的审讯中度过了整整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
这样下去撑不过三天——朗白粗略评估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然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他接受了第二次审讯和第三次审讯,过程都跟第一次差不多,但是时间越拖越长。审讯只提供少量饮水,但是完全无法让人饮用——因为里边掺了大量食盐,会让人越喝越渴。
朗白知道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审讯了,这其实是一次蓄谋已久的报复。
这些老人们的子孙,也就是袁城的堂叔们,大多在当年惨烈的夺嫡之战中死的死废的废,就算侥幸保住小命,这辈子也肯定没什么前途可言了。这些老人们哪里是想维护袁家啊,纯粹就是借机整死袁城的小儿子而已。
朗白想通了这一点,袁骓能想不通吗?
袁骓心里当然也清楚。他只是想摒除朗白上位的机会而已,整死自己亲生弟弟这种事,他暂时还是干不出来的。
所以他第二天就去找了那帮老头子,请他们放人。
但是袁骓没想到的是,把人送去容易,要回来可就难了。怎么说都是他的长辈,一个个几十年下来混成了人精,比他袁骓的心眼多多了,根本不买他这个太子的帐。袁骓当天就碰了个钉子——“袁城要人?真的是袁城的意思吗?他不是还躺在医院里吗?怎么,你说这是他的命令,你有证据没有?没有的话恕难从命,我们不能随便把人放出来。”
袁骓傻眼了。
这帮老头子都是半截黄土埋脖子的人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把袁城的孩子也杀了报仇啊。
正巧医院里手下来报,说袁总又醒过来了。袁骓赶紧飞奔回去请示:“父亲,那帮老头子说话没问清楚,不愿意把阿白放出来,您看怎么办?”
袁城这次醒来比第一次要清醒得多,他坐在床上慢慢的抽烟,半晌没说话。袁骓吃不准他在想什么,小心翼翼的提醒一句:“——父亲您看?”
“……那就过两天再让他回来。”
袁骓愣住了。连他都能想通的事情,袁城不可能想不通。他平时那样溺爱小儿子,简直是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这会儿反而不着急了?
不过再借袁骓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这话问出来,问出来了就是明着在指责父亲偏心,坐实了“怨望”的罪名。开什么玩笑,清朝皇帝废太子,这个“怨望”可是重罪啊!
不过袁骓不知道的是,他刚刚从病房里退出去,袁城就叫来心腹手下,命令他们去监视老头子那边的动静,千万不能让小儿子真被弄死了。
袁城的心思别人都猜不到的。他这个小儿子从小就娇生惯养,没吃过大苦头,养得脾气骄纵无比,敢用三十吨重的集装箱去撞他父亲。袁城打算让小儿子好好吃一顿苦头,让他看看如果没了父亲,他还能怎么办。他想让小儿子好好的意识到,父亲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
袁城打算着,等过两天苦头吃得差不多了,再把小儿子接回来。到那时候他肯定怕了,学乖了,还怕他不主动偎过来求饶?
袁城打着这样的心思,他不知道的是,朗白这三天被关在那栋别墅里,除了少量饮水之外几乎粒米未进。
到第三天他的身体情况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正打算咬破手腕喝血来维持生命的时候,突然来了几个人,给了他少量食物和药,又强行给他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然后把他领了出去。
朗白意识浑浑噩噩的被扶出别墅,架到一辆车上。整个过程中他都处于半清醒状态,不知道被打了什么药,车一开他就睡了过去。当他醒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医院门口。
周正荣等在医院里,一看见朗白,当即就吓了一跳:“袁总不是交代过不准闹出人命的吗?怎么搞成这样?”
手下苦着脸:“要不是袁总下了死命令,您老现在还看得到人?直接去火葬场看骨灰吧。”
周正荣心里毛毛的,说:“赶紧送进去,小心伺候着!”
朗白这时候已经醒过来了,能听得见他们说话,也能发出声音,但是他手脚发软,不大迈得开步子。听周正荣和那个手下的对话,他隐约听出来这几天审讯的事情袁城是知道的。
三天不给吃东西、喝浓盐水、强光照射视神经、不给睡觉……说不定也全都知道吧,朗白想。
几个手下小心翼翼的把他扶进病房里,安顿在扶手沙发里坐下,然后立刻退出去,关上了门。
病房其实是一个套间,袁城不在外边。通往阳台的门开着,他大概在外边抽烟吧。
朗白坐在沙发里,几天的气消神索、孤苦疲惫一起涌上来,还没过几分钟他就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身体沉沉的歪在沙发扶手上,几乎要睡过去了。
袁城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情景,几天没见的小儿子几乎瘦得脱了形,紧闭的眼睑下有浓重的阴影,脸色苍白得让人心悸,隐约还泛着不祥的青灰。他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微微的垂着,细瘦的指关节都凸了出来,看上去弱得可怜。
袁城半跪在沙发前,越看越心惊。朗白嘴唇都干裂了,因为营养不良的关系泛着白灰,那样子跟几天前在码头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大概是有人盯着,朗白睡得不大安稳,似乎想把自己完全蜷缩进沙发里去,竭尽所能的逃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袁城慢慢的俯下身,用舌头一点点舔吻小儿子干裂的唇。
温热的气息扑在朗白脸上,他不安的动了动,却怎么都避不开。终于他缓缓睁开眼睛,长长的眼睫眨了好几下,半晌才慢慢恢复了点意识,“……爸爸?”
袁城突然把他抱起来,从沙发上扛到床边,动作轻柔的把他放在床上。
朗白太疲倦了,他没有挣扎,温顺的任凭父亲把他搂在怀里。
袁城光着上身,一边肩膀上绑着厚厚的绷带,这样近的距离,朗白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混合着药香。
“下次还闹吗?”沉默了很久之后,袁城贴着朗白的耳朵低声问。
“……爸爸。”
“嗯?”
“我会死吗?”
袁城心里一跳,厉声道:“胡说什么!”
“……但是他们说你可以杀掉我的。”
袁城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