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6章

    戚继光立马在山谷外，虽然没有亲见，但他也知道山谷内正在发生着什么事。

    戚继光的心情并不愉快，甚至有几分沉重。任谁也不希望，自己辅佐的帝王是一位无情无义之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种事没有任何人会喜欢。

    从前的李行哉并不是这种人。

    李行哉刚刚来到落凤城时，戚继光便决意辅佐他。那时候李行哉也没什么架子，虽然有争天下的雄心，但也是靠一腔血性，并没有自视甚高。

    包括这次程大雷的事，李行哉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戚继光心中也是有几分感动的。

    他辅佐帝王，可以做孤臣逆子，怂恿李行哉做不义的事。但戚继光并不希望李行哉本身就是个不义之人。

    难道那张椅子真有莫名的魔力，人坐在上面便会身不由己。

    有凛冽的风吹来，戚继光紧了紧袍子。如今天下初定，可随着程大雷的假死，戚继光感觉这世道渐渐不安分起来。

    说不得又有一场大战被掀起，这天气的确有些冷了。

    此时此刻山谷内，一场杀戮正在进行。这次执行任务的人马，乃是李行哉带出来的东海军，也是戚继光一手调教出来的。他们跟随李行哉最久，也最是忠心。

    此事过后，他们将远走幽州，有生之年怕再难回到中原。

    戚继光为鱼龙卫准备了一席送行酒，酒肉中添了一些其他东西。本来没有防备，又饮了毒酒，哪里有反抗之力，几乎是将性命搁在对方刀下，任人宰割。

    可其中并非没有清醒的人，比如吕奉先。今晚他心事重重，饮酒也最少，虽然也饮了毒酒，但以他的体魄，其实还撑得住。

    吕奉先是个明白人，他只是因为被情关所困，才显得糊涂。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他终于清醒过来，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本身也是底线比较低的，自然更能明白同类的想法。

    心中好恨，手持方天画戟展开杀戮。横着一甩，便是人头滚滚。

    除了程大雷外，整个天下能限制吕奉先的人当真不多。而这次戚继光派出来的人，并没有谁是吕奉先一合之敌。

    退无可退，所以背水一战，此刻正是放开手脚大战一场的时候。

    在吕奉先身后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没办法，在绝对的劣势情况下，人自然会向安全的地方转移。吕奉先正想一座礁石一般，挡住了进攻。

    而东海军也知道撞上了石头，更多人集结向吕奉先展开进攻，不砸碎这块石头，今夜的任务也不好完成。

    想要对付吕奉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轮又一轮的进攻，没有灭掉吕奉先，反而被他杀退阵型。

    此刻他没有骑马，只是步战，手持方天画戟的他便无人能敌。

    回身看了一眼，口中怒吼一声：“李行哉想要斩草除根，弟兄们反了他娘的。”

    一呼百应，鱼龙卫多是江湖人出身，本身便无多少忠诚，无非是利益交换罢了。既然李行哉对他们不仁，也别怪他们不义。

    “杀向长安，取了李行哉的狗头！”

    众人大呼小叫，集结在一起向外突围。根本没人能挡住吕奉先的冲锋，东海军且战且退，一直被逼到山谷外。

    虽然是以一人之力逆了局势，但形势依旧不太乐观。吕奉先身后站的不过百余人。

    大家在吕奉先的带领下冲出峡谷，抬头便看见了山谷外的戚继光。

    人人咬牙切齿，口中大喊：“杀进长安，取了昏君的狗头。”

    戚继光心中也有几分苦涩，他现在多少能理解李行哉冲程大雷下手的心情。鱼龙卫是他率领的队伍，为追杀程大雷出生入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偏偏戚继光也是个爱民如子的存在。

    只不过，有些事情是不得已。当你得知它是正确的，就只能做到底。

    戚继光拱拱手，道：“诸位先行一步，戚某随后就到。”

    “呸。”

    一帮人出口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最后千言万语混成一句话。

    “先杀狗官，再杀昏君。”

    戚继光叹了口气，轻轻挥了挥手。

    成排的弓兵涌现，在列阵完毕后，没有丝毫犹豫，便是万箭齐发。

    慈不带兵，义不行贾，在这一点上，戚继光要比任何人做得都好。

    既然已经决定杀人，便不需要惺惺作态，杀人便是杀人，杀个干干脆脆，一干二净。

    弓兵分为三队，三队轮射，箭雨没有一丝空隙。这也是戚继光练出来的好兵，在配合上无比默契。

    不断有鱼龙卫被击杀，吕奉先手持方天画戟抵挡，并且向前进攻。

    他想要缩短与弓兵的距离，自己再随便抢一匹马回来，杀不杀戚继光不要紧，可自己想要逃生应该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可人力有时而穷，在山谷内经历一轮厮杀，又一直拼到现在。况且，他也中了毒，如果在平时自然不要紧，可在今天生死存亡的关头，任何破绽都可能是致命的。

    他没有挡住一轮又一轮的箭雨，首先一箭射中肩头，这便打开了缺口，之后身上箭伤越来越多，血流不止。

    随着鲜血流出体外，力气也在一点一点流逝，他距离戚继光已经很近了，但已没有力气靠近戚继光的位置。但他仍在做最后的努力，仍在战斗。

    他像一头病虎遭遇猎人的围攻，直到鲜血流干，也没有放弃战斗。

    不得不令人肃然起敬。

    对于这样棘手的敌人，还是令他早些上路吧。反正戚继光并不想和对方发生些什么。

    挥了挥手，一群长戟手冲杀出去，对吕奉先进行最后的补刀。

    吕奉先抬起头，双眼之中是满满的仇恨。

    一身本事，还未来得及施展，便是这样的结局，想想，还真是不甘心呐。

    他站起身，投出了方天画戟，像远古的猎手投出标枪猎杀野牛。

    戚继光吓了一跳，从马背上掉在地上，这才躲过了吕奉先的最后一击。

    而这已是吕奉先的垂死挣扎，投出方天画戟后，他瞬间被击杀，尸体被砍成肉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