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尚赧然了片刻,还是把话继续了下去:“就是刚才啊。”
暮晚摇抬眼,半晌后评价:“……你变了。”
言尚脸红,竟有点儿结巴:“我、我就是问一下,也没有别的意思。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暮晚摇笑吟吟:“我没有不想说啊。我什么都敢说,就看你敢不敢听。”
她对他挑一下眉,眼神勾勾搭搭。他又有点儿想笑,又有点儿高兴。不等他自己品味这点儿快乐,怀里的暮晚摇已经开始了:“你先说你觉得怎么样?”
言尚愣了一下,才吞吞吐吐:“我觉得……挺好的啊。”
暮晚摇:“你是不是也觉得你技术挺好的?”
言尚骇然。
他消化了半天她的大胆后,说:“我是说你挺好的。”
暮晚摇不解。
他委实纠结了半天,才附耳到她红玉般的耳珠边,轻轻咬了几个字:“摇摇好甜,好软。”
这一下,换暮晚摇涨红脸了。
她恼羞成怒,打他的胸:“这种话,是你能说的么?你不应该说这种话!”
言尚爆红脸:“对不起,我没忍住。”
暮晚摇板起脸:“你这些都是从哪里学的?”
言尚:“也没有从哪里学……”
暮晚摇:“是不是你那个春娘啊?”
言尚愣了一下,说:“和她有什么关系……摇摇,你是不是去查她了?”
暮晚摇当即哼一鼻子。
她有心发脾气,为春娘这个人和他吵一顿,无理取闹一通。她让方桐去查过,就已经知道言尚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知道言尚恐怕是有什么暗棋,暮晚摇便没那么生气。
可是想到他教一个漂亮的名妓写字读书,和对方共处一室……之前两人分开了,暮晚摇没有立场管他;现在,她当然要吵一吵。
然而眼下气氛太好,暮晚摇又吵不起来。
言尚已絮絮叨叨地解释:“春娘是刘兄之前救下的那个娘子……户部郎中张郎中家里的十一郎总是要回来长安的,我想着刘兄的事不能这么算了……而且我在北里需要一个探子……”
暮晚摇不耐烦:“好了好了!我已经知道了,不想听你再说一遍!”
言尚无奈:“那你想听什么?”
暮晚摇:“你晚上有没有和她睡一个房间?教她写字的时候,你有没有手把手教?和对方的距离,有没有近到我们现在这种程度?你有没有对她笑,有没有和她逢场作戏……”
言尚微笑。
暮晚摇:“笑个屁!”
言尚来捂她的嘴,轻声:“又说脏字了。一个公主,不能这样学坏。我只是有点高兴你在乎我……你放心,我把握着分寸的,不会让你为难的。”
他威胁她:“你要是从此以后只有我一个,我也只有你一个。”
暮晚摇觉得自己能做到,当即笑着应好。
话题再说到一开始:“可是如果不是从春娘那里学的,你到底是从哪里学的这般本事?你别怕,我只是看谁教坏你。我要去杀了他!”
言尚低声:“跟你学的。你要杀你自己么?”
暮晚摇呆住:“啊……”
言尚睫毛轻扬,向她望来。他红着脸:“你第一次为我这么做时,我就想这般为你做了……只是你那时候挣扎得太厉害,不肯让我碰你一下。我就觉得,如果我能得到什么感受,你应该也是一样的。不至于男女之间的区别那般大。”
暮晚摇呆呆的:“你真的……”
言尚:“怎么?”
暮晚摇低落道:“你太聪明了,让我好慌。我要是没有多一点儿本事,都要压不住你……”
言尚微笑:“没有的。”
暮晚摇仰脸,手抚着他细致的眉眼,轻声:“但是言二哥哥,你这样其实挺累的。你能不能试着放松放松自己,至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学着放下你的担子,不要总琢磨太多的事情。
“你思虑过重,过犹不及,如果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你稍微休息一下,你迟早会崩溃的。言二哥哥,试着在我这里放松吧。”
言尚俯眼望着她,他眼里如同有火花射入,迷人又温情。
他一言不发,却低头来吮她。
世间人都赞他风度,爱他无微不至,喜他进退有度。只有暮晚摇,一次次地希望他能够放松,能够纾解。她一次次嫌他绷得太紧,一次次让他不要太逼自己。
世人都爱他是君子、圣人,只有她爱他是言尚吧。
言尚轻声:“我会试试的。”
暮晚摇与他咬着齿,声音含糊地笑嘻嘻:“好,那我们继续闺房之乐吧?”
言尚莞尔,说声好。
两个人竟如青涩小儿女一般,躲在帐子里说这样的话。尽是对对方身体的好奇,对对方感受的好奇。暮晚摇说要看一看他的,他不肯,说“那有什么好看的”。
两人如同打架一般,女郎要往下滑,郎君抱着她不让她折腾。而他仗着自己肩背上的伤,嘶了几口后,借着这种哄骗让她安分下来。但是暮晚摇又热情地邀请他看她的颈下。她愿意扯开衣领给他看给他碰,大大方方地向他展示女郎的魅力。
言尚颤着,俯下身亲了她几下。他有点儿沉醉,脸比方才更红。但他很快又控制住,替她遮掩地挡好衣领。
暮晚摇在他怀里噗嗤笑他。
房舍外的竹柏影子落在地上,如青荇;廊下的灯笼照在树影间,如火花。风沙沙过,淅淅沥沥,雨点儿彻底停了。
次日天未亮,言尚便要返回长安。暮晚摇不高兴,和他闹了一通,嘲讽他就算现在回去也晚了:“你的长官不会因为你今天回去就高兴,但是你现在走了,我也会不高兴。”
言尚便陪暮晚摇在驿站留到了中午,期间,他总算如意,和暮晚摇讨论了她的金陵之行。他听她讲她要说的话,他对此又加以分析和修饰。也没太重要的,只是言尚觉得自己终于能参与一点儿她的事情,他心中愉悦。
不过他的愉悦也是那般浅浅的,没有人注意到。
到中午的时候,方桐才催暮晚摇,说再不赶路,今天就没法赶去下一个驿站休息了。言尚这才能和暮晚摇分别,答应在长安等着暮晚摇回来。
暮晚摇这时已经有些后悔自己要去金陵。她原本去金陵,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躲言尚,然而现在和言尚和好了,金陵和长安的距离,就成了两人之间很大的阻碍。
少说也得一个月才能回到长安,才能再见到言尚……暮晚摇恨言尚是京官,若是他还是当初的岭南言石生,她大可以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将他带走一起去金陵,也没人能说什么。
而现在,暮晚摇只能道:“我不在金陵多留,尽量一个月就回来。你乖乖等着我回去,知道么?”
被众卫士和侍女一同看着,言尚很不自在,硬是在暮晚摇的逼视下轻轻说了好。
他望着她的马车离开,丽人坐在车中、他看不见了,言尚心中也生起无端怅然。他心里舍不得她,只是她已经表现得很依依不舍了,他便不能跟着她不舍。两人若一起悲情下去,这路就走不下去了。
言尚当天回到长安,次日去向长官道歉。他本以为他的无故缺席,必然要被责骂,然而回到户部的时候,发现众人都忙碌着,根本没工夫关心他缺的那一天。言尚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得到回答——
“北方十六县发生了地动,有河水当即干涸。又连续无雨,已有地方出现干旱,群众爆、乱……”
言尚喃声:“每逢天降大灾,必有叛乱、流民……”
被他拉住询问的官员敷衍点个头,继续去忙此事了。
言尚也连忙去帮忙。
这会儿,户部的重中之重,从派使臣出访各国,变成了赈灾救民。连续半月,不断有地方消息传入户部,河水枯竭,大旱的地方越来越多,户部的粮钱批了一拨又一拨,灾情却好像一点儿没有减缓,听说有地方已经出现人吃人的现象……
言尚被叫去见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陪坐的,还有太子。
户部尚书本是户部的一把手,然而因为年纪大了,再做不了几年官就会致仕。所以虽然言尚来户部已有两月多,他却没见这位尚书多管过什么事。户部真正管事的,是坐在户部尚书旁边的户部侍郎。
这位侍郎,言尚非常熟。
因为这位户部侍郎,曾做过暮晚摇的幕僚。他从公主府出去做官,之后在太子的扶持下一路高升。官位做到这般地步,这位侍郎已经是暮晚摇结交的大臣中最厉害的一位了。
何况这位侍郎对暮晚摇忠心耿耿,在言尚到户部后,也一直很照顾言尚了。
此时言尚见这三人,他向三人行礼,只有户部侍郎对他露出和气的笑。
户部侍郎道:“素臣,如今北方大旱、百姓流离的事,你应已知道重要性了。按照规矩,中枢是会派一位朝廷命官,去地方监察赈灾事宜的。其他几州都有安排官员,唯有蜀州几县,自古民风彪悍,地又贫瘠,朝中无人愿意去。
“我思来想去,户部诸郎中,唯有你心细胆大,又为人谨慎,不必担心被地方官员架空挟持。我向太子殿下建议,让你去蜀中赈灾,不知你可愿意?”
言尚并没有犹豫:“自然愿意。”
那三人也是为言尚的果断愣了一下,才称赞说好。
长安这些京官,其实大部分都是不愿意去地方的。嫌地方贫苦,嫌治理麻烦,嫌民智不开。去蜀中尤其是个苦差事,自古多少京官被贬之地就是蜀州。户部虽然安排人去,但朝中官员大都是世家子弟,也不能逼人去……想来想去,只有言尚。
然言尚这般果断点头,仍让人意外。
太子坐在一旁,听言尚询问侍郎可有注意事宜。太子微皱了眉,心中总觉得哪里古怪。
因为言尚不是他推举去赈灾的。
太子需要言尚在朝中。言尚将出使一事处理妥当,对太子来说就是大功德一件。太子认为言尚在中枢发挥的作用,比去赈灾有用得多。言尚这般的才能,赈灾是大材小用。
然而是皇帝点名,让言尚去蜀中的。
皇帝表现出了对言尚的复杂情绪,一会儿说到言尚搅局了暮晚摇的和亲,一会儿说言尚无故告假,一会儿再说言尚的官位升锝太快,会让诸臣不满……总而言之,太子听懂了皇帝的暗示。
皇帝希望太子压一压言尚。
这一次的派言尚出京去赈灾,便是太子对皇帝作出的交代。皇帝没再多说,看似已满意。太子却依然觉得哪里很奇怪……父皇真的要压言尚么?为什么?
总觉得皇帝给出的理由,很敷衍啊。
同一时间,户部、礼部、吏部,也终于商量出了出使诸国的朝臣名单。
韦树赫然在列。
韦树被命为副使,跟随正使出大魏,使诸国。
中枢的官员调动名单下来,韦家便沉默了。韦树离开长安,少则一年,多则数年。他们想要用韦树联姻李氏的算盘……就基本断了。
因为谁知道韦树什么时候能够回来长安?
五月底,言尚要去蜀中、韦树离开大魏,二人得知对方消息,约了在长安北里的一家酒肆中为对方送行。
言尚前往北里时,在街市上遇到返回长安的北衙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