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青丢过老脸三秒就忘——老油条都有这项“福利”——他看着那颗球来回飞,想了想还是挪到沙发后面的大理石吧台前。随手拎过来一根圆凳,阚青坐了上去。
圆凳发出一声金属质地的惨叫,抗议阚大叔的体重。
阚青权当没听见,从吧台旁边的小冰箱里勾出来一瓶啤酒,打开之后闷了一口,抹抹嘴巴才问:
“我听说今天晚上网咖里来了一帮小混混,还是找你的?”
即将甩抛出去的球在掌中一停,谢黎抬眼,皱了皱眉,“他们来的时候闹腾了?”
他话声低闷发沉,语气里明显压抑着躁意——俨然是阚青回个“是”字这球就得飞出墙壁取某人狗命。
阚青和乐地笑:“没有没有,他们哪敢?自从你来网咖里,这附近一条街和平得都快夜不闭户了。”
“……”
这话自然是玩笑夸张,谢黎习惯了这中年大叔不着调的个性,转回头。网球又从他掌中飞出去。
“不过我没听说你平常和这帮小混混有来往啊?他们为什么来找你的?”
“债务。”
“??”阚青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你欠债了?!”
“不是我,我朋友。”
阚青松了口气,随即奚落,“不是我不信,谢小哥儿,就你这副谁都懒得搭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省电模式超长待机的大爷样儿——在学校里竟然还能有朋友呢?”
“上次和你说过。”
阚青送到嘴边的啤酒罐一停,“嗯嗯?”
“我喜欢的那个,朋友。”
“…………”
阚青抹了一把脸,扭头转向吧台。
空气安静几秒,只有规律性的球撞击墙面然后落地弹回的声音。
结果还是阚青绷不住。
他“嘿”了一声,猛地扭回头。因为动作太猛,圆凳椅子惨叫一声差点把他甩下去。
阚青没顾得那么多,扶住吧台边开口:“这天底下那么多花花草草姹紫嫣红的你都看不上眼?远的不说,就你这长相模样,只要明天你松松口说想交女朋友了、那应声的能从咱网咖楼下一直排到你们学校门口——可你就非得认准了这一棵树吊死不成?”
“……”
“我叨叨了这么半天,你倒是给我点反应啊。”
“咻——”
网球落进掌中,这一次没有再被扔出去。谢黎让它在掌心滚了一圈,搁到旁边,他自己则坐直了身。
“嗯。”
“……”
“……”
等了半天没等到,阚青差点气岔了气,“你嗯什么啊?”
“你最后一句问什么?”
“啊?最后一句?哦,我问你难道非得认准了这一棵树吊死吗?”
谢黎这次抬眼看向他,懒洋洋的。
“我说,嗯。”
阚青:“…………”
阚青给他竖了一根大拇指,“算你狠。”
等这茬尴尬过去,阚青还是忍不住回头,“那你那棵树到底什么情况?他应该还没你大吧?怎么就欠了债、还能惹上讨债的小混混了?”
谢黎想了想,“他父亲是个酒鬼,在外面欠的债。”
“那他母亲呢?”
“不知道。”
“……”阚青扭头刮了他一眼,“你丫就活该单身。”
谢黎轻啧了声,仰进沙发里。
枕着手臂看了会儿天花板,谢黎突然发问:“怎么样赚钱快?”
阚青警觉:“干吗?你不会要跳槽吧?给我打工赚钱够快了,这附近不会有比我开工资更高的网咖了!”
谢黎,“我没说你这儿。”
“哦,那就好。不过你也确实不缺钱,小姑娘们送你的礼物都够我再买几个前台搁着了。”
“扔了吧。”
“……你们不直的都这副德性吗?这么糟蹋小姑娘的礼物!”
“啧。”
“上次我说给你把那些礼物寄家里,你给我的是真的邮寄地址吗?”
“嗯。”
“……”阚青扭过头,上上下下打量了谢黎一番。“那你还问我怎么赚钱?”
谢黎睨他,“这两个问题之间有什么联系?”
“少跟我装傻。你住的那区是Q市最贵的风景区,你住那社区又是那区最寸土寸金的老板地块——楼上扔一砖头下去,拍晕十个人恐怕九个半是金融圈的——住得起那里你会缺钱花?”
“……”
谢黎眼神里情绪起伏了下,然后他浑不在意地笑笑。
“我爸妈的房子,又不是我的。”
“呵呵。”阚青冷笑,“我就说你当初上门来应聘的时候,我就闻着你身上透着股子跟我们小市民不一样的味儿。”
“……什么味儿?”
“不食人间烟火还跑出来玩微服私访的少爷味儿。”
“滚吧。”谢黎笑骂,顺手一个网球扔过去。
阚青身体力行地验证“灵活的胖子”这个说法,轻巧地躲过去。
然后他才稍稍正色。
“所以你要赚钱快干嘛,你自己又不花——”阚青话声戛然一停,几秒后他瞪圆了眼睛扭回头,“你不会是打算给你那个小同学、小朋友还他家的债吧?”
谢黎轻眯起眼,半晌后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
“谢小哥儿,你疯了啊?”
阚青跳下圆凳——也难为他那个身材还得做出“跳”这个动作——他大步跨到了沙发前。
“你俩但凡要是真开始谈恋爱了你要替你男朋友还钱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你俩那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听你说人家挺正常挺帅气挺阳光挺受欢迎一个大小伙子——干嘛要想不开跟你谈恋爱?”
阚青一口气说完憋得脸通红,缓了口气又接上,“他既然没跟你谈恋爱,你俩刚分到同班才一个周,恕我直言人家当没当你是朋友都是两说的事情——那你给人家还的哪门子债?”
阚青说完以后,屋子里安静了很长时间。他有点感动,心想自己这一番话看来总算是起到了应有的教诲后辈的作用,但是这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