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干净漂亮得与他的肮脏世界格格不入。
“炒粉,不爱吃拉倒。”
“还有,不要乱碰别人的东西!”
他夺走了她手中的教材,心浮气躁,胡乱塞进了架子里。
医生也不生气,她双手接过碗,挑起筷子尝了粉丝,唇边浮现着一丝笑意,“很香,我收回之前的话。”
少年哼了一声,他背对她坐着。
房间就那么小,只容得下一张小床,还有一张长桌,他的衣服都挂在窗边,天气不好就用吹风机烘干。少年刚坐下就看见了自己昨晚刚晾的湿内裤,他压了压兜帽,趁着她吃面的时候,把一件长袖衣服拨过去,盖住了原先的衣物。
他又坐了下来,随着小床的轻微凹陷,他的背脊一歪,碰了碰对方的后背。
少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起来。
他把手指掐得泛白。
想到等会要发生的事情,他开始觉得窘迫、慌张。
她会不会觉得他伤疤很丑?他皮肤也是偏浅褐色的,没有一般少年的白皙透亮,她会不会认为是他没洗干净?
还有,他体毛似乎有点茂盛,女人是不是不喜欢他这种的?
潮水般的后悔与不安淹没了少年的口鼻,让他感觉窒息。
“你的功课很好。”她突然说,“怎么不去考大学?”
少年沸腾的血液骤然冷却。
他转过头,兜帽压着湿漓漓的黑发,“谷医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您一样,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可你现在独立了,不是吗?”她的侧脸轮廓没有光,却一路照过他的眼,“你想要什么,要学会争取,不择手段只会把喜欢的推得更远。”
这触碰到了少年最敏感的神经,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强横拖行到自己的身下。
小碗碎在床边,碎片凌厉地闪烁着光。
“不择手段,哈,不择手段,你懂什么啊?你出生就是最好的,我呢,我什么都没有,那老畜生,什么本事都没有,喝醉了只会打我跟我妈,皮带,酒瓶,还有烟头,我都尝过的啊,我妈甚至还被那畜生放到赌桌上赌,她怕啊,她跑了,又放不下我,跑到一半又回来了。”
“可结果呢?结果是什么?她被拖走了,那老畜生还在笑——”
少年被回忆羞辱得浑身发颤,眼里迸发着巨大的恨意。
“从那时我就发誓,我要当个小畜生,只要我够贱,够狠,谁也不能伤害我!”
一根手指摩擦过他的眼尾。
她问,“所以你不择手段,让妈妈成功逃走了,她现在自由了,对吗?”
陈京直愣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
“毕业那天,你撞到过我,你忘了?”她挑了一下眉,“你故意偷钱,还在学校门口把事情闹大,各方自然也关注到你的家庭。怎么样,姐姐装摔还是有演技的吧?”
啪嗒。
泪珠滚落下来。
少年怔怔看着她,眼眶早已泛红,一颗颗眼泪淹没她的胸口。
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卑劣、可恶、丧失人性,她拯救过他两次,他却想着怎么挟持她,用年轻蓬勃的身体引诱她堕落低劣的情欲。
他喉咙被玻璃碎片堵住似的,费劲嘶哑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谷医生,对、对不起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还是在说话,他喘息困难,颤抖着手,把她抱起来,又用自己的被子,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嘭的一声,那旧手机被他砸得稀碎。
少年跪在地上,满脸狼狈,给她恭恭敬敬磕起了响头。
一声又一声的,额头都破开了血皮。
鲜血如注。
一只手掌抬起他的下巴,少年满头的血混着眼泪,茫然看着她。
“你玩过最近那个比较火的游戏没?叫养成年下男友。”
医生的笑意逐渐高深莫测起来,她中指微微伸出,抵着金丝眼镜的细框,抬回了鼻梁上方。
“……什、什么?”
“我刚分了手。”医生的镜片折射淡淡的光,“你比我小五岁吧?不介意大姐姐吧?我送你读书好不好?你要是读完了,知识丰富了,眼界开阔了,还喜欢年上姐姐,我们再接吻,做你喜欢的事情好不好?”
“……啊?嗯、嗯。”
他被逼问得压根没有思考的念头,本能顺从她。
“是个乖弟弟。”
她握住他的手,吻了下他的手臂,“那就说定了。”
十八岁,陈京直迎来了他人生的转折点,他搬出了那条凌乱的小巷,在一处老旧的小区开始了他的新生活。很幸运的,他高中辍学之后,学校还保留着学籍,他走了一番流程之后,重新成为了高三的学生。
他学习能力很强,又几乎是拼了命地学,熄灯了还躲在被子里,咬着手电筒做试卷,把同届学生卷得一脸生无可恋。
陈京直想要考跟绯红一样的医科大,但这人却吻着他的手背,“去学法好不好?听说不同职业的人,相爱会更长久呢。”
系统:‘……’
它怀疑宿主是故意的,故意让男主这个末日法制咖接受法律再教育。
陈京直毫不犹豫报考了法学院。
一切都按着陈京直希望的轨迹在走。
但高考完的庆功会上,还是出了事。
绯红接到电话后,立马去到现场。
嗯,一群男生围殴一个人,还被对方打得哭爹喊娘的。
“怎么了?”
她走过去,第一个问的就是陈京直。
男生的脸颊被破了几道血口,他冷漠偏着头,不跟她对上视线。绯红走到另一边,他不耐烦盖上兜帽,遮住伤口,“没什么,干了一架,大惊小怪。”
旁边男生被打掉了一颗门牙,他阴阳怪气得很,“哎哟,漂亮小后妈来给你撑腰了,不愧是在床上滚过的,难怪陈学神功课这么好——”
绯红还没出手,她后背的男生突然暴起,他眼睛猩红,满脸横生戾气,手掌青筋拔起,抓起对方的脑袋,如同开西瓜一样,嘭嘭嘭砸墙,他骂着污言秽语,“妈的,你有完没完,你想功课好是吧,老子给你好好上课,上到你爽为止!”
男生惊恐得脸都变形了,嗓子眼冒出几声救命,就被嘭的一声砸墙上,眼看小命要没了,有人喊了一声。
“陈京直。”
“停下来。”
“陈京直,停下来,就现在。”
男生的手劲渐渐松了,他牙齿咬出血沫,狠狠踢了一下对方后腿,“算你走运!”
陈京直刚放手,就撞上了医生的眼神。
她慢条斯理地问,“怎么,我不叫停,你是要把他送进天堂吗?陈京直,你不是小孩子,你知道你这样做,有什么下场?”
男生剃着短寸,很锋利,颈后还能看见青茬,脸上的伤痕跟脖子的伤疤格外晃眼,如同囚笼里的野兽,而他的钥匙就在驯兽师的手中。
他直勾勾盯着她,“我知道,我学了法律,他死,我就坐牢,给他偿命,我不后悔,谁让他说你坏话,他就该死,这个说得最多,应该死得最惨!”
那些群殴的男生们听见这一句话,头皮发麻,悄悄后退。
他们是隔壁班的,看不顺眼陈京直,起了几句口角,中途有人提到了那个时常接送陈京直的漂亮医生,于是恶意起哄了半天,最终被男生忍无可忍砸了脑袋,开始了一场混战。虽然他们人多势众,可谁知道这学霸竟然学了格斗术,把他们一个个撂倒。
这场闹事最后以双方和解而告终,男生们受伤最重,但谁让他们惧怕对方的报复,一个个低下头都道歉了。
绯红把人领回了自己别墅,让他自己洗澡再滚过来上药。
结果她等了半天,没个动静。
绯红就在屋子里找了一遍。
“喵——”
新领养的大橘摇着一条蓬松大尾巴,缠着她的腿。
“肥肠,你家直哥呢?”
“喵呜!”
人家懒得管这恶狗呢!
大橘不情不愿,带着她去了书房,绯红低头一看,难怪找不到呢,他钻进了电脑书桌下,埋着头,拢着双腿,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样子。绯红抬腿,用脚掌碰他的脚背,“出来,像肥肠一样钻桌子干什么?给我扫地啊?”
也许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恶犬说话又直又冲,“不然呢,钻你裙子吗?那你给钻吗?”
他又懊恼自己的冒犯,硬邦邦地说,“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冷静!”
“出来冷静。”
“老子不!”
肥肠没心没肺,追着地上的毛球跑。
绯红折了裙摆,在桌子前坐下来,摆开她的医药箱,撕开消毒棉片,给他擦拭伤口,陈京直这下连声音都不肯发出来,紧紧抿着唇锋。他做的是对的事情,死也不会向她认错的。
绯红给人消毒涂药后,在他的眉峰跟下巴处贴上创可贴。
她见对方还梗着脖子,不由得一笑,轻吻下创可贴。
“惩罚过了,这是,奖励。”
他的身体僵硬了片刻,在绯红要起身时,忽然伸出手掌,包裹住她的后脑勺,他半跪着,半截身体从桌子底下探出来,一手撑着柔软的织花地毯,将双唇送上去,没有含蓄与迂回,他又急又快,吻就要吻到最深处。
“我要这种奖励。”男生嘴唇泛着艳丽的红,他喘着气,发泄对她以往行事的不满,“你不要再像姐姐亲弟弟一样,我不是小孩子了。”
医生扶了扶金丝眼镜,动作优雅自然,“好,我知道了。”
男生看着那镜片,被热气熏得起了白雾,他内心爬出了一些疯狂的冲动,他双指捏住她的镜框,抽出了眼镜,没了遮挡,她的眼睛清晰呈现出来,睫毛长得像黑流苏,眼珠子也像是玻璃珠子一样,清澈的,弧度圆润。
她喉咙滑出嗯的一声。
“陈京直,快把眼镜还我,我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