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的确位处地下,比瑟四面临海,也不知是何等鬼斧神工的工匠,才能在地底挖出这样一处宽阔的地界。
地下城门是一座向地底延伸的石阶,质朴无华,平平无奇,就设立在街边。
没有标识,也没有引路人,若非提前得知,蒂安娜绝对猜不到这阶梯通往一座地下城镇。
阶梯窄长,深约数米,蒂安娜与艾德里安走下阶梯,人声入耳,眼前骤然开阔,仿佛置身一座两层的石塔建筑中。
摊贩店面嵌入深凹的石墙,喧嚣叫骂,人流涌杂,热闹程度比起地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却也混乱非常,满盈罪恶。
蒂安娜大略看了一眼店铺中的货物,不少都是各个国家禁止流通市场的禁物。
譬如盔甲、火药、马匹……
就在蒂安娜不远处,设了一处赤身肉搏的擂台,两名身高体壮的壮汉立于台上,数十人正围着擂台在下注。
再往里走,她甚至看见了一家店门前站着几名衣不蔽体的男女,正在极尽手段的揽客。
女人仅以白纱遮住胸乳私处,男妓更是放浪,只以一块半透的白布搭在勃起的性器上。
与其称之交易的地下城,不如说是欲望满盈的魔窟。
揽客的店门前,帘帐垂下,里面时而传出男人急促的粗喘和女人放荡的呻吟。
艾德里安见她停下脚步,明目张胆地地望着那店铺门口赤裸的男人,皱眉捂住她的眼睛,闷头拉着她快速走过。
蒂安娜小跑着跟上他,脑子醉醺醺的,艾德里安问都没问她,她就已经傻里傻气地不打自招,“我没看。”
艾德里安眉心拧着,声气也沉,“没看什么?”
“那叁个男人。”她说,连数量都数清了。
“……”
艾德里安眉头拧得更深,已经开始后悔答应她来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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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光线昏暗,每处店面外立有一只火把照明,除此之外,只有挑高的穹顶上,日光透过斑斓的玻璃圆窗照下来,在下方的人群投下绚烂朦胧的华丽光影。
刚进来时,因为处于地下城边缘,这光并不明显。
深入之后,蒂安娜才注意到头顶的光源,她莫名觉得这光看起来有些熟悉。
她仰头看向那色泽明丽的顶窗,越看越觉得像圣里罗教堂中的彩色玻璃花窗。
蒂安娜仔细观详了片刻,或许是她醉得有点儿不清醒,她竟然能隐隐从窗户切割的线条里看出一点儿圣女像的影子。
不明显,怕没几个人看得出来。
当选圣女时,蒂安娜曾在所罗门的命令下日日对着一尊精雕细琢的圣女像学习其优雅美丽的姿态,长达半月,所以此刻才能辨识出来。
说起来,所罗门对她扮演圣女的要求极高,就连她的声音亦是经过调教才响于人前。
蒂安娜甚至觉得所罗门对圣女的态度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如果说这个国家谁是圣女最虔诚的信徒,那一定非所罗门莫属。
她看着穹顶玻璃窗上隐约的圣女像,有点幸灾乐祸地想:如果所罗门知道有人将圣女置身魔窟,日日被迫观望人类低劣的本性,会不会气得发疯。
艾德里安见她盯着头顶照落的光不说话,也跟着抬起头。他没踏入过教堂,更不知道圣女长什么样,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异样,低声问她,“怎么了?”
蒂安娜没答,而是问他,“艾德里安大人,你知道地下城的管理者是谁吗?”
艾德里安稍一思索,“不清楚,可能是某国的贵族或宗教。”
“为什么?”
“地下城建立仅数十年,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将此处修建而成并发展成此番盛大规模,需要大量人脉和钱财。只有权势滔天的贵族和富可敌国的宗教有这样的实力。”
蒂安娜“噢”了一声,听了,又像没听进去,扭头问了他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您有信仰吗?”
艾德里安下意识点头,但点完头他却愣了一下,紧跟着皱起眉头,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近来,他常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给出意料之外的回答,他猜想那答案或许和西蒙有关。
他道,“没有。”
他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抚过掌心护着的百合花瓣。
蒂安娜还清楚记得前世艾德里安只身前往教堂祷告的场景。低头垂眸,单膝跪在她面前,极为虔诚,可不像是不信教的模样。
但蒂安娜没多问。
谈话间,地下城中心光线最明处传来哄闹,人群朝着中心涌去,蒂安娜踮脚去看,“那儿怎么了?”
“应当是拍卖开始了。”
艾德里安见她感兴趣,拉着她往角落里走,“这边来,可以到楼上去看。人少,清静。”
蒂安娜提着裙子跟着他一路小跑,上了二楼。
二楼不似一楼杂乱,有人把守在阶梯口,每人需五枚银币才能通行。
艾德里安掏了钱,蒂安娜跟在他后边上楼,像条吃醉的小尾巴。
二楼只有一圈圆环形的长廊,内围是一圈铁栏杆,可以看到一楼中心的拍卖区域。
长廊以块块石板辟开半封闭的隔间,是专门为有意向拍卖的买家而设。
进入隔间前,蒂安娜余光瞥见阶梯转角闪过一抹醒目的银白色。
她心神一震,倏尔转头看去,却只见一对衣装华贵的夫妻携手而行,男人手下的银柄权杖发着银白的暗光。
……眼花了吗?酒精不断发酵,蒂安娜晃了晃有点晕乎的脑袋。
她好像看到了银发金面的所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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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间左右两侧石壁耸立,前后帘帐低垂,并不十分隐蔽,但也算一个无人搅扰的私密空间。
里面设有座椅,壁上挂着铃铛,拍卖已经开始,有人摇铃争相竞价。
艾德里安对拍卖不感兴趣,他径直坐下来,将百合花小心翼翼地从剑鞘中抽出,拧眉心疼地瞧着花茎破损流汁处。
掏出一条帕子,想将纤细的花茎包起来。
蒂安娜兴致冲冲地撩起栏杆前的布帘,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去。
但在看清一楼中心高台上拍卖的货物后,她却怔了好半晌也没能回过神。
因拍卖的货物,是一个被关在铁笼里的年轻女人。
铁笼上鲜花绿蔓缠绕,笼子里铺着柔软名贵的丝织红毯,禁锢的囚笼被有意伪装成一处华丽的门窗,众人透过“门窗”,惊叹着、大叫着,肆无忌惮堪称癫狂地窥伺着笼中的女人。
她抱膝蜷坐在笼子里,全身几近赤裸,至少蒂安娜没有在她身上看见一片丝布。
柔顺如缎的金色长发披落在她纤瘦白腻的后背,铺陈于地面,隐隐可以从发间看见她白皙凸显的背脊。
一束明媚日光穿透穹顶的花窗,照落在她身上,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反射出粼粼柔光。
伴随着男人淫秽的狂想与秽语,场上铃声四起,一声砸响一声,争相出价,丝毫未停。
而她只是抱着膝头,露出侧脸,将脑袋靠在膝上,在无数淫欲的目光下静谧地打量着围观的众人。
不见羞耻,也没有躲避。
蒂安娜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人,所有美好的词汇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
出尘脱俗,姣容玉骨,她只是坐在那儿,已美得远盛人间。
仿若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