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婚礼准备的华丽奢靡，他选中的求婚地点绝对世间仅有。

    ——是在他们俩相遇的那间房间，准确地说，是辜城植物人卧床三年的病房。

    这里有辜城躺了三年的病床——这是宁懿穿来之后用辜城的身体躺过无数回的“酒店大床”。

    还有辜城坐了很久的轮椅——在辜城的腿没恢复之前，宁懿也互换身体坐过无数回。

    除此之外，也有铺满的玫瑰花和钻石。

    这一切太过特别，大概只有当事人才能懂其中的深意。

    而宁懿自从走进病房就开始笑了，回忆实在太多，桩桩件件涌上心头。

    所以互换记忆为什么只挑痛苦的呢？痛苦的那些都是他们相遇之前的记忆。

    在相遇之后，这是多么鲜活有趣的人生啊——

    他们的相见始于这张病床，后来推着那张轮椅，最后并肩站在一起。

    说——

    “阿懿，嫁给我。”

    辜城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捧着深红的玫瑰，单膝跪地。

    漆黑眼底带笑。

    那些不稳定的不安的因素依然笼罩在他们头顶。但这一刻，就这一刻，他们都压下了所有的顾虑，只是看着对方笑。

    宁懿想，怪不得人们总是那么期待婚礼，因为——说“我愿意”，真的很开心。

    辜城也在笑，然后重新拿出戒指。

    这一次郑重互换了戒指。

    郑重互换拥抱。

    郑重互换亲吻。

    互换——

    他们的头都开始疼痛，却还是完成这美丽的一切。

    互换机制像是终于快要纵深拉满，在这一刻，让人感动欲哭，却又头痛欲裂。

    宁懿紧紧抱住辜城：“老公——老公老公。”

    她承认她刚穿来时第一声叫辜城老公充满了虚伪意味，但现在她的每一声都是认真的。

    辜城闭上眼，“我在。”

    他来晚了。

    但他会在的。

    有风不知从哪里吹过来，互换机制在纵深加剧，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晃动。

    在拥抱之中，两个人的身体开始快速交换穿梭。

    记忆的碎片在他们的脑海中不断翻腾，有宁懿身处的末世，有她挣扎又难堪的窘境，还有无数漆黑的碎片……穿梭又融合。

    到最后——好像他们已经分不清在谁的身体里，一种即将分开的意识却清晰地降临。

    互换身体深化到了极致、究竟会通往哪里，在这一刻尽是未知。

    最后关头，辜城握紧宁懿的手，“别怕——等等我——”

    宁懿闭上了眼睛。

    好。

    宁懿不知道闭着眼睛多久，才缓缓睁开。

    然后她望着眼前，静了片刻。

    又闭上眼，再睁开。

    还是一片漆黑。

    …漆黑，绝对的寂静。

    像是失去了所有感官，只剩下无尽的漆黑，和无尽的时间。

    然而宁懿的大脑却忽然疯狂运转，像是在黑暗中擦出了电光石火的意识。就在这一刻，宁懿终于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交换记忆之后，只有辜城做梦，而她不做。

    为什么她的梦境一直黑沉而宁静。

    因为——那就是辜城的记忆——！！

    那是他成为植物人状态之后，失去感官、失去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深陷黑暗苦苦挣扎保持神智清醒的三年。

    全部的记忆，就是漆黑一片。

    而现在，宁懿躺在辜城的身体里，在这漆黑一片之中，已经完全明白了互换的终点在哪里。

    在互换身体。

    互换情绪。

    互换记忆。

    乃至于身体交互之后的终点……

    最极致的互换，是他们换到了对方的三年之中。

    同一时刻。

    辜城缓缓睁开眼。

    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一瓶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上边画着一颗葡萄。

    ——“01，快喝。”

    辜城抬起头。

    男人背过身，银色耳钉一闪而过。

    “它们要来了。”

    第54章 经历她所经历

    耳鸣和头痛刚刚消散，四周似乎很陌生。

    辜城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腕骨伶仃，苍白瘦弱到很明显地透出了淡青色的血管。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宁懿的手。

    …所以。

    辜城敛着眉目，缓缓站起来。转瞬之间就已经全都想明白了。

    现在，他换到了宁懿身上——末世的宁懿身上。

    辜城抬眼向四周看去。

    这在梦境碎片中浮光掠影见过的末日世界，终于真实地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举目荒凉。

    道旁都是废乱的杂草。

    远处燃烧着浓烟。

    有莫名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是宁懿来时的世界。是她长大之处。也是她挣扎之地。

    而辜城的心里好像也生了杂草。

    他站在那里，深吸一口气之后，尝试着在脑中开口：“……阿懿。”

    没有回音。

    从他醒来之后就一直有的心内沟通，被切断了。

    辜城闭了闭眼，大脑强制冷静清晰地运转——既然是互换机制把他送到了这里，那么现在的宁懿应该在他身体里。

    而如果他们互换的是对方人生中的痛苦时期，那么……他站在宁懿挣扎的末世之中，而宁懿应该被困在他那三年的黑暗中。

    三年与三年的对应。

    所以……交换了身体，感受你的情绪，阅过你的记忆，最后痛你所痛。

    像是从头至尾的一场铺垫和布局。

    辜城缓缓捏紧了手中的瓶子。

    想办法。

    想办法。

    …会有办法的。

    这是宁懿的身体，她已经很瘦很瘦了。

    宁懿保护好了她灿烂的心，辜城至少要保护住她的身体。

    可入口明明是葡萄味的液体，他喝着却非常苦涩。

    辜城扔了瓶子，抬头看向wander，终于开口。

    “现在是……末世第几年？”

    “第二年，”wander看着她，“你傻了？”

    辜城拧眉，所以他们并不是被送到各自三年的开端，时间线是随机的。

    他观察着wander的样子，此时wander和辜城见过的样子也略有不同，浑身肌肉蓬勃，但是明显也过着饥一餐饱一顿的日子，眼神里都是被逼出来的狼性和血性，警惕着任何变动。

    或许他在被抽回末世世界的时候，也被调整了时间线。但就算他现在还没有往后几年的记忆，同一个世界里理应只有一个wander，就像现在只有一个宁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