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今和终于知道了文恺的死因。他同连桓躺在黑暗的房间里,从凌晨聊到天亮,直到暖日东升,才相拥睡去。
文恺的故事,从连桓口中说起,有温柔美好的开端,和非常难过的收尾。
连桓18岁,刚上大学,读新闻专业。学校就在市区里,WK,s?coffee开在旁边社区的小商业街上,连桓没事就去坐坐——附近有个电影院,看电影前后消磨时光正好。长他十岁的文恺是老板,和现在连桓不同,文恺是那种非常勤恳的老板,起早贪黑,亲力亲为。
文恺是一个小乡镇里长大的青年,一家三个孩子,他排老二。文恺喜欢读书,大学考到Y市,经济条件不好,全靠自己打工读出来。打工的店里有个很厉害的咖啡师,文恺干活十分努力,又聪明,学什么都很上心。更难得的,他对在家乡时完全没喝过的咖啡,竟然一见钟情。咖啡师肯教,文恺肯学,很快便成了店里的主力。
毕业后,家里人念着他找个稳定体面能赚钱的工作,文恺在IT公司起早贪黑干了三年,攒了点钱,辞职了。
咖啡店不好干,要么有大流量,满座、翻台快。要么做做酒的生意,像清吧,有客人愿意光顾,拉高均价。要是两样都不沾,肯定要垮。文恺手艺好,肯吃苦,能让店干下去,他什么都能做,挺过门可罗雀的时期,竟真有声有色地开起来了。
连桓初去店里,爱与人闲聊。文恺是个故事颇多的人,一来二去熟了,连桓不住挖故事听,听得十分佩服。
文恺开玩笑,小朋友要不要也来打打工做做咖啡?自小教育自由的小孩儿总是很愿意尝试,连桓不当对方是玩笑话,回去一想,这事儿有趣,真上门去应聘。
教做咖啡的店长,兼好朋友。本也就是如此,结果,某天,连桓约他的出任sub在咖啡厅门口见面,男人大大方方,戴着个项圈激情登场。
文恺瞧见了,意味深长地观察一番,回头同连桓聊起这事儿。文恺是抱着点逗人玩的心态,想看小孩窘迫。结果连桓毫不在意,反而大聊特聊,交流欲望旺盛。
他不当这事儿难堪见不得人,文恺意外又怅然,便没有隐瞒自己的属性。这下子,好朋友升级知己,友情升华。
这升华有一就有二。这个“二”就是连桓那位sub把自己作骨折。连桓彼时手足无措,全靠文恺及时赶到,帮忙料理,并把连桓大骂一顿。
骂连桓的时候,文恺说起安全原则、注意事项头头是道,放到自己身上,却也出差错。
在性虐游戏里被失手重伤的青年,和毫无责任心的主人。文恺成了急需摆脱的累赘,施虐者将瞒不住的麻烦一股脑扔给其家人,而他的家人突然听闻儿子“匪夷所思”的变态行径,惊恐无措,视他为耻辱。
送医过后,文恺和连桓都再也没见过这个“主人”。连桓年轻气盛,要报警,文恺的家人却毫不配合,文恺也认为没有用——他那时万念俱灰,并没有心力去折腾。
文恺需要有人日夜照顾,他在偏远小镇的家人不愿来,为数不多的普通朋友各有工作,连桓是唯一不离不弃的人。
他那时候大三,除了必须的课程,连桓把所有时间都耗在医院,一力承担了所有照料护理的工作,脏活累活毫无怨言。文恺身体虚弱,常常不说话,连桓趴在床边给他讲笑话,讲着讲着就睡着了。
两个多月,连桓累得够呛,人都熬瘦了一圈。但很值得高兴的是,文恺的伤逐渐好起来,只要复健好好做,就能避免后遗症。连桓以为事情就会这样过去,虽然辛苦,但挺开心。一切都在好起来,很快他们就会回到快快乐乐一起卖咖啡,一起聊绳缚的日子。
他那时候还小,他还不知道有的伤口,并不仅存于肉体。
文恺出院后的第一天,于自己的公寓内自杀。
那天天气很好,连桓里里外外打扫过,给文恺办出院手续,把他带回家,又说要买点好吃的一起庆祝。文恺笑了笑,说好。
连桓把人安顿好,去学校上课。他一天心情都很好,直到晚上回去,房门打开的瞬间,他敏锐地嗅到了异样的味道。
那么多血,凑近了,散发着浓郁的腥味,令人无法呼吸。连桓浑身发冷地把人抱住,不敢探呼吸,也不敢触摸脉搏,按急救电话的手抖得不停。
失血过多,抢救无效。连桓在医院里得到这样的结果,
文恺的手机上,在今天还有两通通话记录,都在上午,他出院回家后不久。第一通是打给他的父母,只有短短数十秒,不知道说了什么。
第二通则是打给连桓,说一件在平常不过的琐事。
连桓回忆起课间接到的电话。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连桓还有点担心,以为文恺身体不舒服,接起来,对方的语气却很平静。
文恺:“家里的咖啡豆过期了。”
连桓:“啊?”
“想喝点咖啡。”文恺说,“你回来的时候,去店里带点吧。”
文恺最近总是沉默,难得提个要求,连桓有点开心:“没问题。”
说完,连桓反应过来:“等等!你是个病人,怎么可以喝咖啡!”
电话那头,文恺静了几秒,接着低低笑起来。
连桓严厉训斥他,从科学严谨、民间经验等不同角度进行阐述。但他又为文恺出院高兴,决定放纵他一下,于是下课后绕路去咖啡店里取豆子。
这么久没有尝到咖啡味儿,文恺这么喜欢咖啡的人,确实很难受吧。连桓这么想着,精挑细选了几包豆子。
文恺的遗嘱在住院期间,某个连桓不知道的时候,就拟好了。不知道他是早早下定决心,还是犹豫中的一个选项。
文恺给连桓留下一家咖啡店,给自己的留下一道手腕上血肉模糊的伤。
公寓里的咖啡机旁,立着一袋过期的咖啡豆,敞着口,杯子洗得很干净,摆在一旁。
连桓一度无法理解。这样看上去,文恺明明,是想磨一杯咖啡喝的。为什么没有等他把好的咖啡豆拿回来,就放弃了呢?
他至少应该等他回来,再喝一杯咖啡,给他一个聊一聊的机会。
连桓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后来他便知道,人有时候,总有这些让人猜不透的地方。若是之前没发现伏笔,事后读到结局,难免会有让他费解的笔墨。
怪他自己,之前读时不仔细。
后来的连桓,很怕sub受不可控的伤,不止因为他那个乱动骨折的初任,更因遭遇意外的文恺。他怕有人觉得被辜负,被伤害,被置于绝望之地。
像那次在宿营地,第一次听说庄今和的往事。连桓感到难过,又感到愤怒。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愤怒里原隐藏着一份惊惧与后怕,还有已无法向另一个人传达的质问与委屈。
不过连桓长大了,他懂得怎么不路痕迹地宽慰别人,尽力治愈看不见的伤口。
连桓觉得这是他的责任。他总的做点什么,那些他曾经没有做到的事情。
连桓的管理员当得很好,“滩涂”论坛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