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他哥。
这两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就算他哥再有意隐瞒,李湖周晖那俩猪队友也透露出相当多的片段,足够他拼凑出一个隐约的轮廓了。现在的问题只是,如何在这个模糊又不精确的轮廓里,更准确更凶狠的找到一个点。
一个让他那无所不能、算无遗策的兄长都无法掩盖的痛点。
“……哥,”张顺慢慢道,几乎每个字都在脑海里转了几圈才出口:“如果你是为了魔尊梵罗而离开周晖,又因为忍受不了魔尊才来张家找到我,用我的佛骨抵抗魔力腐蚀的话……那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愧疚的缘故吗?”
有那么几秒钟,他几乎以为自己成功了。
楚河的神情确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张顺的第一反应是怪异和刺激——原来让他哥那样万年冷静如冰山般的人露出这种表情,是多么令人满足的一件事——但紧接着,潮水般的愧疚就淹没了他。
张顺竭力不泄露出任何情绪,让自己的脸看上去高深莫测。
但紧接着他发现,他哥并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相反笑了起来。
“周晖说你偶尔很像他年轻的时候,”楚河笑道,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确实像,连这种不入流的心理压迫手段都如出一辙。”
张顺:“……”
“我找魔尊确实是有些事要办,但具体原因我连周晖都没说,更不可能告诉你。至于愧疚……”楚河又笑起来,说:“没有我你们张家的公司早破产了,你还能随随便便拿几十万出去泡妞?我为什么要愧疚?”
张顺顿感狼狈,抬手捂住脸摊在椅子里。
不过还好,脸丢在自己老哥面前,不算太丢脸。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前世就定好了,有因必有果,你没必要感到困惑。”楚河说:“在我眼里没有人犯了绝对的错误,甚至连摩诃,我都能理解他变成今天这样的原因……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是深植于他心底的嫉妒,和天性中对阴邪的信仰在作祟吧。”
张顺奇道:“嫉妒?”
他不由想起孔雀明王那张美艳绝伦鬼斧神工的脸。生而落地为明王,高居于三十三重天之上,有什么是值得嫉妒的?
“他嫉妒周晖,嫉妒你,甚至嫉妒自己的亲弟弟。他完全是周晖身为魔物的翻版,但周晖会压制自己灵魂中邪恶的那一面,他却肆无忌惮的将天性扭曲、放大。至于你,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根导火索罢了。”
张顺愣愣的听着,半晌问:“他,他到底做了什么?”
“——吞佛。”楚河顿了顿,道:“他因为嫉妒你,冲上三十三重天向漫天神佛挑衅,佛祖降怒时,他张口鲸吞了佛身。”
病房里一片静寂,静得只能听见一下下心跳声。连窗外微风拂过树梢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不清晰。
许久后张顺终于问:“……我到底做了什么?”
楚河揉揉额角,叹了口气。
“你什么都没有做。你只是佛祖从真身上抽下来,送给我保管的一根佛骨,认识周晖前曾被我贴身携带过很多年罢了。”
·
周晖贴在颜兰玉病房前听壁脚,突然身后门开了,灾舅子失魂落魄的走出来。
“姓周的……”
“嘘!”周晖立刻制止,示意他也过来听。
张二少莫名其妙,凑过去侧过耳朵,只听于靖忠的声音正从里面传来:“……你别多心,我只是问一句。我当然希望你留在中国,但组织上肯定会派人过来反复调查你的背景和动机,如果我知道原因的话,就可以尽量帮忙从中斡旋……”
颜兰玉柔和的声音打断了他:“于副。”
“嗯?”
“周先生和张二少在外面听壁脚。”
周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过张顺撒腿就跑,下一秒病房门开了,于靖忠气急败坏跳脚咆哮:“周晖——!带你们家小舅子哪边凉快哪边去!小心组织给你记处分!”
“你他妈都停职了!处分个屁!”周晖吼完立刻回头一缩脖子,千分之一秒内避过了于靖忠砸过来的烟灰缸,闪身躲进了走廊拐角。
张顺被踉踉跄跄的拖进来,还没站稳就当头挨了一掌,只听周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骂他:“叫你嚷!叫你嚷!小美人那是什么耳朵?你不打断的话待会老于就该表白了!”
“……”张二少头被拍得晃了几下,但一反常态没有反骂回去,而是蔫头蔫脑的站在那,不说话。
周晖起了疑心:“你哥跟你说什么了?”
张二少一有异常,他哥立刻问是不是周晖说了什么,周晖立刻问是不是他哥说了什么,从某种角度来说,周晖和楚河的思维方式其实是有点同步的。
但失魂落魄的张顺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就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周晖最看不得人这个样子,上去就作势要踹他:“你哥跟你说什么了?交代不交代,不交代回去我问你哥了啊!”
“没……没有什么。”张顺这才反应过来,慌忙退后躲开周晖的佛山无影脚:“真的没有什么,就说摩诃变成今天这样,是因为吞佛的缘故……”
“那是他傻,干什么不好非跑去吞佛。”周晖不耐烦道:“还有呢?你没乱说话戳你哥伤疤吧,灾舅子?”
张顺慌忙摇头表示没有,半晌又迟疑道:“周哥……”
这称呼差点把周晖吓出个好歹,赶紧扶墙定了定神,只听张顺又嗫嚅着问:“我哥说……前世他、你、摩诃才是一家人,我就是他带的一个首饰,是不是真的?”
周晖:“……”
周晖嘴角不停抽搐,片刻后慢吞吞道:“不太准确,你至少是个比较贵重的首饰。”
张顺低头“哦”了一声,转过身,无精打采的走了。
·
于靖忠砰的一声摔上门,片刻后又悄悄打开,确认了一下周晖没跑回来,才轻手轻脚的把门关上了。
“你停职了?”颜兰玉在他身后诧异的问。
“只是暂时的,这事说来话长。”于副抹了把脸,重新回到病床前坐下:“那个……继续刚才的话题,如果你不嫌我冒昧的话……”
颜兰玉穿着浅灰色单层睡袍,少年头发柔黑,皮肤素白,明明半点修饰都没有,却有种黑白调和而素淡的风韵。从于靖忠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鸦翅般的眼睫微微垂下,眼梢又挑起一个柔和的弧度,隐没在细碎的发梢里,如同江南河畔水墨画里走出的美人一样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突然毫无征兆的想起周晖的话——你不仅钱没有,前途也快完了,人家小美人凭什么跟你呢?
他突然感到一阵说不出口的狼狈。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年过三十,还真的一穷二白无可倚仗,更多是因为眼前这个孩子千里迢迢逃亡中国,两次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