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到第五教室,麦丽丝的靴子里就更黑了。拉尔夫突然听到音乐的声音,接着,电灯开了,一个在腰带上系着一台半导体收音机的男人走进来,他把那些椅子——翻扣在桌上,又用一把大扫帚扫起地来。收音机播放着一首又一首感伤的歌曲:什么孤独的公路,什么破碎的心,什么监狱等等。
这些歌儿使拉尔夫感到又烦闷又恼火,他为自己难过起来——那长长的大厅黑暗而且空旷,骑摩托车该有多好,失去了摩托车他的心真成了“破碎的心”;呆在这只破靴子里又恰似被关进“监狱”一样。
没想到,那个男人扫到教室后面时,他顺手把麦丽丝的靴子给扶了起来,并排放好。拉尔夫一下子被摔到了靴底。他蹲着神经质地哆嗦了好一阵,为自己这副模样感到可怜,直到他的耳朵告诉他:那个男人重新把椅子放回地上,关上灯,走了。
拉尔夫是老鼠,所以他发现在夜里睡觉几乎是不可能的。没有那座老钟按时敲响,夜似乎长得没完没了。“每个人都用卑鄙的态度对待我,我干嘛还坐在这个监狱一样臭烘烘的靴子里?”拉尔夫问自己。世界对他如此无情,他也就找到了违背对让许下的诺言的理由。于是,他用尖利的爪子抠着靴子的衬里往外爬,几下就跳出来,挤到第五教室的门口。没有人能阻止他在伊文·杰·斯尼德小学进行一次探险。
拉尔夫向往地朝那个大厅冷冷清洁的走廊盯了好一会儿。他感觉去探险可能比呆在这里有趣儿得多,也更实惠。在第四教室,他发现黑板下方的地板上摊放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画儿,这些画是用各种各样的植物种子粘在厚纸板上的,正在晾干。拉尔夫吃了一顿很有营养的饭;有破碎的豌豆、稻米和小扁豆。随后,他又跑到另一个房间,在那儿发现有一瓶没盖的图书馆浆糊——真是好吃极了。还有一间紧挨厨房的屋子,里面放着些长桌、长凳,在那里他咬开了一个糖袋子,享用了一通饭后甜食。
一顿美餐之后,拉尔夫连跑带跳穿过大厅。如果不是让那么无赖,在这儿骑摩托车该有多好。他来到一间铺着地毯并且靠墙摆着书架的屋里。
拉尔夫断定,这里对老鼠来说是很乏味的。然而,他忽然发现摆在一张大桌子后面的那个书架上有点名堂,原来是一本书,给两层棕色的纸包着。
外面那层被撕了个口子,口子里竟露出了一些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东西……拉尔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重要发现:两层纸之间是一个天然的老鼠窝!拉尔夫从里面揪出了一团柔软的织物,察看了一下——头等质量,一流的老鼠窝。他把口子掏得再大一些,就爬了进去,蜷缩在迄今为止他认为是最舒服的床上。
拉尔夫打算在里面休息一下,同时盘算着怎样从让的手里夺回摩托车,可是他实在吃得太饱了,有点犯困,结果真的睡着了。学校的班车把他吵醒了,他及时溜回了第五教室。这时,他从前的朋友正在挂他的大衣呢。
拉尔夫爬上让的腿,又爬进他的衬衫,“给我摩托车。
他命令道,尽量使声音变得更严厉。
让马上转向墙角,以防别人看见拉尔夫。“安静点,你不应该在这儿。”
让轻轻他说,“像我说的,你跑完迷宫我就把它还你。”
“谁说我要跑了?”拉尔夫一提这件事就烦。
“我说的,如果你想要回你的摩托车的话。”让努力使嘴唇保持不动。
“车在哪儿?”拉尔夫太想知道了。
“就在这儿。”让从大衣里掏出摩托车放进一个衬衫兜里。“现在,回你的靴子里去。”
拉尔夫说:“别管它叫我的靴子,又赃又臭的。”
“如果我让你呆在我的兜里,你能不讲话吗?”
“当然了。”衬衫里暖烘烘、软乎乎,如果在口袋上咬出个小洞还能看清整个班上。
让把他放进兜里,说:“还有一件事,别在我口袋上咬洞。我妈妈看见我昨天穿的那冲衬衫上的小洞了,她不高兴。”
“我们走着瞧吧。”拉尔夫想。他决心不再被让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哄得睡着了,直到恕出弄回摩托车的办法。为了看请教室里的一切,拉尔夫还是在让的口袋上横一口、竖一口地咬了一个了望孔。
拉尔夫虽然不理解却又感兴趣地看着全班同学算算术、写字。快到中午的时候,同学们静静地朝图书馆主去,他们要在那里选择各种书籍阅读。这是拉尔夫以前没见过的,拉尔夫很想知道,为什么老鼠不能也这样呢?
让找到自己需要的书,却从兜里掏出小红摩托车独自玩起来,在桌上穿来穿去,同时轻轻发出“呯吧吧吧……”的声响。拉尔夫听了,心都要碎了。
这一天最有意思的还数下午,全班都在准备他们称为“热闹的老鼠班会”
上要出的节目。卡小姐读了一首诗,拉尔夫觉得很难懂,大概是“一只皮毛光亮、怯生生的小动物”什么的。一些学生在用蜡笔和纸做着什么。拉尔夫看见一张张画着他的形象的奇怪的画。他们都把拉尔夫画得很大,只有一个男孩子先画了一个几乎与画纸一样大的老鼠,又在下方的一角画了一个小老鼠。
还有一些男孩子、女孩子们俯身趴在各自的纸上写一会儿,就停下来啃啃铅笔,接着又写。最怪的是另外几个孩子的举动:点点头,同时敲敲铅笔,嘴里还轻轻地念叨着“嘣嚓、嘣嚓、嘣嚓”或者“嘣嚓嚓、嘣嚓嚓……”这声音听起来有点像一支印第安战争时代的舞曲,在电视上看过的一个旧影片里的。拉尔夫更困惑了。
教室后面,让和布菜德正在一张桌子上用胶水和纸板做着什么。他们来来回回地移动,拉尔夫的了望孔太小,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显然,他们自己也并不清楚到底该怎样败,因为他们争吵着怎样做隔断墙以及隔断墙要多高(“我们不想止他看见,甚至他用后爪站起来也看不着。”)还有死胡同要多长、该多少。吵得最多的还是迷宫的难度。
“咱们要把他做得难上加难。”布莱德说。
布莱德乱蓬蓬的头发、脏乎乎的t恤衫,特别是他不友好的举动,都使拉尔夫对他不抱好感。
“别太难了。”让说。
布莱德说:“喂,弄些坑道和翻板才好玩呢。”
“真正的迷宫才不那样呢,这不公平。”让表示反对,“他只是一只小老鼠,况且我们还没琢磨出怎样立隔断墙。”
“你是怕他过不去。”布莱德说。
“他当然能过去。”让还算忠诚他说。
“可如果我过不去又怎么办呢?”拉尔夫很担心。“如果我的鼻子总是撞在死胡同上怎么办?”让吹了半天牛他怎么下台?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拉尔夫的心里:如果他失败了,每个人都要嘲笑他,让或许就不会把摩托车还回来了。
拉尔夫断定唯一的出路是夜里爬上桌子去练习一下,他将把迷宫记在心里。这样他才能顺利通过,而不会撞一次鼻子。
拉尔夫刚下决心,迷宫就有一部分塌了,因为他听让说:“你看,我告诉你这样弄不行吧。”
布莱德没信心了,说:“好了好了,你聪明,那你就为你那只傻帽老鼠做一个傻帽迷宫吧。我改成写诗了。”
“你不喜欢写诗的。”让提醒他说。
“我更愿意写诗,而不愿为你那只傻帽老鼠做什么傻帽迷宫。”布莱德回答,“他的名字应该是D·老鼠拉尔夫。D的意思就是傻帽。”
让说:“好了,行行行,随你的便,可我不明白你干嘛要发这么大的火。”
太好了,拉尔夫想,让会把它做得很简单的。
放学铃声响了,让要求把这个迷宫带回家做,因为他还没恕好怎样竖立隔断墙。
“当然可以。”卡小姐告诉他。这一下就打乱了拉尔夫想事先练习的计划。“如果你和布莱德一起干的话,我希望你们能成为好朋友。”卡小姐的声音高出孩子们争抢着取衣帽的嘈杂声,“同学们,我有一个惊人的消息——”她又宣布道,“有个《奎卡理查之声》报的记者听说我们要开班会,她想给这家报纸写篇报道。星期五下午她也要来,还有一位摄影记者呢。”
奎卡理查虽然在淘金热的时代就形成了,现在也还是个小城,有点新闻就传得很快。
一阵兴奋的哄叫声。五班学生们的照片就要在报纸上出现了。
让把拉尔夫从兜里拖出来。拉尔夫用最小的声音问:“星期五之前我有机会练习跑那东西吗?”
“这是作弊,”让嘴唇僵硬他说,“和在考试前看考卷没什么两样。”
“只小小瞥一眼,行吗?”拉尔夫哄着让。
“不行。”让把拉尔夫一下拨弄进麦丽丝的靴子里,就跑去赶车了。
拉尔夫顺着拐弯爬到靴子放脚趾的地方,坐在满是尘土和霉味儿的黑暗中思索起来。这是离开小店后的第一次,他开始琢磨:老家的人是不是在想念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