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先由唐纳先生告诉卡小姐,再由卡小姐告诉她的学生们,考斯特先生的夹子没有夹到老鼠。
“哦!”五班学生们欢呼起来。
“我早就这样说了。”拉尔夫在手套的大拇指里说,但谁也没有听到。
卡小姐在黑板上写出公函的一般格式,而不是普通朋友之间的那种私信,因为最初大家都打算用私信的形式给《奎卡理查之声》报写信。全班都动起手来,给责任编辑写信,指出他编发的关于“老鼠”班会的报道是失实的。如果哪个人有什么字不会写,就问卡小姐。她把这个字写在黑板上,以备还有人要问这个字。她最先写上去的两个词是“可耻”和“荒谬”。她还对布莱德说:“对,‘笨头笨脑’是个词儿,可你不能找到更好的表达方式吗?”卡小姐保证在吃午饭时她要亲自把信送到报社。
这天无论有多少人对拉尔夫说诺,他都拒绝从手套的大拇指里出来。幸运的是他在里面有个不错的了望孔。他注意倒布莱德的胳膊还在吊着,他递给卡小姐一个纸条,卡小姐点了点头,宽容地笑了笑,把纸条还给了他。他还看见让传给布莱德一个纸条,布莱德又传回一张。“这一帮人还真忙。”
拉尔失想。他悟在手套里有点烦了,又有些闷热,可又拒绝出来止什么人瞧见它囚在这里而幸灾乐祸。
当漫长、愁苦的一天就要过去时,拉尔夫发觉自己被让从手套里拽了出来。“来吧,小家伙,你要回小客店了。”他说。
“面对我所有的小同胞,而没有摩托车?”拉尔夫叫道,“不,谢谢。”
“放松点,你不能总是呆在学校。”让的话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他尽量不蠕动嘴唇。“相信我吧,一切都会好的,你会看到这一点的。”
因为被紧紧握在让的手里,拉尔夫毫无办法。他不得不相信让,除非咬他。但他决定不那样做,卡小姐说伤害别人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让把拉尔夫推进大衣的口袋里,把拉锁拉得严严实实。即使这样,拉尔夫还是觉察到似乎有点不寻常的事情发生着。先听布莱德对司机说:“是从家里拿的纸币。”接着,布莱德和让一起上了学校的班车,两个男孩子坐在一块儿。
“带来了吗?”让问。
“对,”布菜德答道,“就在我兜里呢。”
“什么东西?”拉尔夫猜着,“是我摩托车的残骸吗?”
“我一直想坐学校的班车。”布莱德说。
“我一直想坐大拖车。”让说。
“这好办,”布莱德说,“我爸爸会让你坐的。路面结冰那阵子,他接到许多你们那条路上来的电话,他从雪堆里拖出好多辆小轿车哩。每年这个时候,他的生意都特好。”
“我要问问厨师,能不能留你在我们那里吃饭。”让说。
“哇!在饭店吃晚饭。”布莱德一下子感动了。
“我是说我们在厨房里吃,”让解释道,“自从容店买了微波炉,有时盘子很热而食物不热。”
“那没关系,”布莱德说,“我爸爸几乎总是做汉堡包、打菜豆罐头。”
当时,让起码会认为布莱德对爸爸不够忠实。他接着说:“我爸爸的汉堡包做得可口极了。星期天他才做牛排。有时候,如果他忙不过来,我就一个人吃晚饭,我吃热狗。”
“你是说就你自己在家?”让问。
“还有阿菲。”布莱德说。
“我倒真希望我一个人同一条狗在一起,”让说,“服务员们总是来转告厨师,说客人抱怨饭没烧透,真叫我烦死了。”
拉尔夫为自己被囚禁在拉锁里而感到气愤,谈话也很烦人,因为不是关于他的。他想咬出一条路出去,可又不喜欢尼龙的味道。况且,学校的班车也不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
两个男孩子从汽车上下来了,拉尔夫听到他们的鞋在雪地上踩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小客店比奎卡理查小镇海拔要高一些,雪还没化完。接着,他又听见他们踏上台阶,在门前擦轻垫上摩擦的声音。进了前厅,那座老钟还和过去一样慢腾腾地“嘀——嗒”着。对拉尔夫来说,这响声简直就像一个老朋友。
“喂,孩子们!”拉尔夫的保护者迈特说话了,“看到你有个朋友我很高兴。”迈特终于没有丢掉工作;那么,小老鼠们呢,是不是也应该像拉尔失希望的那样搬到楼上去了,那样他们就没法为他把摩托车丢了而寒碜他了。
拉尔夫兴奋了,在滑溜溜的口袋里蹿着。“让我出去吧。”他请求道。
让这才打开拉锁,把拉尔夫放出来,但还握着他。这前厅看起来真好。火还在那古老的石头壁炉中烧着。老钟和电视机还在老地方。只有一点不同了:
前厅比以前整洁了,烟灰盘干净了,旧杂志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
接待员没理睬孩子们。两个孩子一直在脱着前克衫,然后在大钟前跪下。
“你觉得合适吗?”让问布莱德。
“我们马上就能知道。”布莱德从兜里掏出一件什么东西。
“哇!激光XL7型,跟你说得一模一样。”让说。布莱德正把一辆小巧玲拢的赛车放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推它通过了大钟底座那个最高的拱。这车不高,再加上一个熟练的司机驾驶准能通过。“看见了吗,拉尔夫?”
拉尔夫全都看见了。一辆锃亮的、正适合老鼠驾驶的小车,金属的辐条车轮,轮毅盖脱落了,整部赛车被漆成银灰色,这种颜色正是在阴影中嗖的一声驶过而不会引人注意的颜色。又宽又厚的车胎绝对经得起地毯表面的摩擦,穿过水坑时能溅出好大好大的水花。车门没开,但车窗很大,对一只灵巧的老鼠来说,爬进去很容易,赛车司机可是从不打开车门的。拉尔夫见到这样一辆漂亮的赛车,简直说不出话来了。唉呀!他要有这么一辆车,他就再用不着时刻攥着尾巴以防被绞进车条里去了,他可以跳进去就开车。
“来,你开车给我们看看。”让把拉尔夫放到激光XL7小车旁。
他会开吗?露一手吧。拉尔失从车窗出溜儿进去,坐在有固定靠背的单人驾驶座上。他证实了自己的尾巴确实安全地在车里,就抓住方向盘,深深地吸了口气,嘴里发出“呼吧吧吧……”的声响。结果,车却纹丝未动。
一伙吵吵闹闹的滑雪者从外面回来了,他们穿过大厅时对跪在这里的两个男孩子没加注意。两个男孩子赶紧蹲起来,躲在长沙发的后面,直到他们走了。
“笨蛋,”让说,“这是你那个旧摩托车的声音。你得弄出赛车的声音,才能把这车开走。”
“我真笨啊,”拉尔夫承认道,他太兴奋了,以致脑子里都没转过弯儿来。他又深深地吸了口气,把嗓音压得又低又细:“呜——嗡——嗡”,“激光”在地板上跑起来。拉尔夫在驾驶着,他居然驾驶着这么一辆漂亮的赛车!
他笔直地把车撞在长沙发的腿上,车停了。拉尔夫再次发出“呜——嗡——嗡”的声音,结果,车又纹丝未动。
一直和孩子们一起看着的迈特说:“这小家伙打算怎么倒车呢?”沉默。
因为还没人想过这个问题。
让的妈妈从电梯里走出来。“喂,让,”她笑眯眯地说,“这是你的新朋友吗?”
“是啊,这是布莱德。”让回答道,他的手赶紧捂在激光XL7上,生怕妈妈发现拉尔夫。
“你好。”想不到布莱德还会害羞哩。
“你和让到家里来我真高兴,”布兰勃太太说。“你们在于什么?”
“玩小汽车呢。”让说。
“玩的时候安静点儿,”布兰勃太太说,“如果经理露面了,你们就到我们的小屋里,或者带布莱德各处转一转。他也许乐意瞧瞧厨房吧。”建议提完了,她就走了,去检查服务员们把一楼客房打扫干净了没有。
布莱德又坐口自己的后脚跟上。“你妈妈一定是个好妈妈。”他说。
“当然。”让赞同地说;他的思路还在拉尔夫的难题上。
“呜——嗡——嗡。”拉尔夫第三次发出赛车的声音,车还是纹丝未动。
“看来我们得让你爸爸的大拖车帮忙了。”让说道。拉尔夫觉得孩子们的笑声特别恼人。
“我知道了,”布莱德忽然说,“如果‘呜——嗡’能使车向前走的话,那么把它反过来说或许能倒车,‘嗡——呜’。”
“‘嗡——呜’,”让学着他发出这个声音。“这个音真别扭,但是如果有用,也行啊。倒车可比进车慢。你试试,拉尔夫。”
“嗡——呜”,小车渐渐离开了沙发腿;再一声“嗡——呜”,车完全退了出未;又一声“嗡——呜”,拉尔夫驾车转了好大一圈,才回到他的朋友们的身边。“我能要这车吗?”他问他们。
“本来就是你的,”布莱德说,“是赂你那辆弄坏的摩托车的。”
“难道你不需要吗?”拉尔失问道,他怎么也不相信会有人放弃这么捧的丰。
“不需要了,”布菜德告诉它,“因为我有了一辆BMX。”
拉尔夫兴奋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用爪子在这辆已经属于它的车的仪器板上,爱惜地、轻柔地抚摸一遍。
“到时候,你的小同胞们都会看到你坐在XL7里开车。”迈特说道。
拉尔夫把上身探出驾驶窗外。“你什么意思?”他问。“我恕他们都已经搬到楼上了。”
“大多数都搬了,”迈特说,“但还有几个你的户外亲戚在来回闲逛,盼着你把摩托车带回来呢。”
“多亏我运气好。”拉尔夫想。“这帮无赖。”
小店门外传来有人在跺靴子底儿上雪的声音,迈特慌忙回到前门的椅子上,拉尔失也迅速而熟练地把车开进大钟下面。原来跺靴子的不是客人,而是一个来送《奎卡理查之声》报的。他胡乱地把报纸往行李架上一扔,就又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迈特拿起报纸,戴上眼镜,读起了大标题。头版下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吸住了他的目光。只听他问:“我说孩子们,你们认识斯尼德小学的黑迪·卡肯蓓克小姐吗?”
“认识啊,我们老师。”两个男孩子跑到迈特跟前,想看看报纸上说了卡小姐什么话。拉尔夫从车里跳出来,发现他老窝的零零碎碎还在大钟下面。
他就用一小球儿、一小球儿的“克黎奈克斯”爱惜、小心地擦起了两个男孩子留在车上的手印,一边擦,一边听着迈特读报。
“‘收回启事’,在照片上方。”迈特说。
“什么叫收回启事?”布莱德问。
“意思是收回他们说过的话。”迈特解释道。
“早该这样。”布莱德说。
“嘿,看呐,”让说,“这是我们班的照片。还说什么了?”
迈特读道:“《奎卡理查之声》报编辑部为星期日刊出的有关伊文·杰·斯尼德小学黑迪·卡肯蓓克小姐班级的失实报道表示歉意。”
拉尔夫不再擦了。也许报纸对他也要说点什么呢。
迈特继续读道:“经彻底调查,主管人科里德·阿·罗斯曼排除了斯尼德小学存在鼠灾的嫌疑。卡肯蓓克小姐的学生们已通知责任编辑,当天班上展出的那只老鼠不像报道写的那样是捕获的,而是该班一个学生让·布兰勃个人的玩赏动物。”
拉尔关一下子感到受到了侮辱。他可不是什么人的玩赏动物,既不是让的,也不是任何人的。
“嘿,让,你的名字也上报了!”布莱德的朋友高兴着。
“等等,还有呢。”迈特说。”‘卡肯蓓克小姐汇报说,她和她的学生们由于有了这只老鼠而学到了很多东西。’”
怎么样!”拉尔夫想,“我就想嘛,我会教给他们点东西的。”
迈特接着读道:“编辑部为那篇失实报道所引起的不良后果而表示抱歉。”
“好了,这就对了。”布莱德说。
“听起来,好像责任编辑在开玩笑。”迈特说。
“不,他没有。”让表情很庄重。
“我们确实往报社写信了,”布莱德说,“主管人也确实在学校调查过老鼠的事。”
“我想我们应该小心点那个编辑,”让说,“走吧,布莱德,让我们去看看厨师是不是能给我们点什么吃的东西。”
拉尔夫目送着孩子们离开后,又擦起那辆漂亮的新车来。他毫不马虎地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地擦着。然后,他重新把窝搭起来,闭目养神,等着黑天的来临。他一白天都过得兴奋、疲惫,但又快活。因为他,两个男孩子才成了朋友。拉尔夫感到自己为这个令人烦恼的世界做了一件好事。
拉尔夫醒得很晚。这时大钟开始费劲地呻吟着,慢腾腾地、好像很痛苦似地敲了11下。这是老鼠出来的安全时间。拉尔夫美美地伸个懒腰,他突然发现,5个亲戚正盯着他看呢。
“他回来了!”一个说。
“还带回一辆小轿车。”另一个说。
“是一辆赛车。”第三个说。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喧闹与混乱。“让我坐坐吧!”“我第一!”“别挤了!”“头一个应该是我,我最大。”“别踩我的脚。”
拉尔夫既不冲动也不气愤,而是镇定地站在车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亲戚们,渐渐地,老鼠们都平静下来。
“这才对呢,”拉尔夫说,“如果大家一起说,什么我也听不见。”老鼠都沉默了,听着,就像五班的学生们安静下来听卡小姐讲话一样。
“你们瞧,同学们——我的意思是兄弟们,”拉尔夫说,“如果排好队,你们可以轮流来。这样谁都有份儿。”
“好主意哟。”老鼠们嘀咕着说。他们以前可从没想过这样干。
拉尔夫学到的东西派上了用场,他开心极了。他爬进车 里,把车子从大钟下面开出来。“我的大表弟是第一个。”他指点道。他的亲戚爬进乘客的座位,又把尾巴拽进来。“就是这样。”拉尔夫赞同地说,“现在,深吸一口气,咱们俩一起‘呜——嗡’。”兄弟俩一起在前厅转悠起来,跑到长长的走廊再折回来,可比拉尔夫自己开快多了。
“下一个。”拉尔夫叫道,他已经把第一个乘客送回来了。“顺便说一句,”当又一个排队轮到的表弟爬进车里时,他对他们说,“在学校,人们是分成年级学习东西的。年龄大的该子要比年龄小的孩子学得更难一点。”
老鼠们一点就透。“坐赛车就应该是大老鼠的事嘛,”一个表弟说,“对小老鼠来说可太危险了。”
“这件事,我们对小弟弟们连提也不会提。”另外一个说。
“不能让他们弄脏前厅。”第三个说。
“我们保密。”第四个说。
“这主意不错。”拉尔夫称赞道。当拉尔失带着他的表亲在走廊来回穿行时,他感到自己是幸福的。他很自豪,因为他帮助卡小姐教育了她的学生;他也够谦虚的,以至于承认自己也从孩子们身上学到了东西,尽管他最终也没发现黑迪·卡肯蓓克小姐的牙膏放在哪儿了。然而他想,这实在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