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罪孽更是昭彰,但至少能放出来了,能站在阳光下大声说话了。
所以,所谓的从头再来,就是那一纸大赦文书,就是他们可以自我欺骗自圆其说假设自己一身清白,不管问题是不是还摆在那儿腐败发臭招苍蝇,都可以将之暂时放入视觉盲点,转过身扭过脸微微一笑粉饰太平的金字招牌。
诱惑太大了,谁能抗拒得了呢……
没犯错,固然轻松,而犯了错之后被告知可以当作没犯过,才会让你趋之若鹜,感恩戴德。
最终,一个犯人向另一个犯人提供了手绘的诏书,说我们俩不用画地为牢了,出去手拉手纯洁地活下去吧。作为那另一个犯人,韩峻熹点了头,应了声,彻底熄灭了自己的愤怒,然后主动伸出手去,拉着对方,走向了未知的路。
“能把这篇儿翻过去,是最好。”用力抹了把脸,他叹了口气,看向云一鹤。
“那就这样吧。”笑了笑,用佯装的淡定回应了对方眼中笨笨的猜疑和傻傻的不安,云一鹤抬手解开身上那件Polo衫的领扣,站起身来,“峻哥,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然后咱们去吃个饭吧。”
“啊?吃饭?”
“你不是说你还没吃晚饭吗,其实我也没吃,今天和我父母去打高尔夫了,到现在,肚子还基本是空的,只吃了点俱乐部的点心而已。”轻松说着,云一鹤已经走进了自己那个小套间,韩峻熹眼看着那男人三两下脱掉那绝对就是他偶然路过哪家国际大牌店铺时,从橱窗里见过的主打款的上衣,随手丢在床上,又眼看着人家换了一件新衬衫和另外一双皮鞋,始终屁股都没从椅子里站起来的他,直到云一鹤拿起手机,示意了一下门口的方向,说了声“走吧”,都觉得恍然如梦。
但他跟着去了。
他觉得这是个契机,他总要迈出这和平共处的新一步的,畏畏缩缩,不像个爷们儿。
于是,他在当天,跟云一鹤在红街的皇冠啤酒坊简单吃了顿晚饭,并主动要求付了账。
云一鹤没有勉强他,做了个“听你的”手势,笑着说自己没带钱包就是想蹭你一顿饭的,而后把已经探进裤子口袋摸到信用卡的指尖又自然而然撤了回来。
饭后,他们聊了几句,便原地解散了。
云一鹤问他后天是否会来看玫子的演出时,韩峻熹比划了个OK,然后说他已经私下里跟那丫头说好保证会来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没让明显的喜悦也好,隐约的介意也罢,都表现得太容易被察觉,云一鹤点点头,说了句“那,到时见”。
边点烟边回应了一个白白,韩峻熹走了,云一鹤看着那厮在路边叼着烟等出租车的背影,在对方下意识回过头来看他之前,就转身迈步,往云阁club的方向走去。
而至于回过头却发现对方已经离开的韩峻熹,烟雾缭绕于眼前,更缭绕于心里。
他缓了一天一夜,也想了一天一夜,他想要检测一下自己到底对于和一个男人之间的那种行为究竟有没有留下病根儿。他因为想到那个身体内部有多火热多柔软多紧窒时险些有了反应而额角冒汗,又因为一想到那是个男人的身体就骤然冷却下来而暗自庆幸。他觉得自己蠢到姥姥家去了,却还是为没有和云一鹤闹翻而开心。
他用各种方式让自己的情绪从闹腾变得平静,并最终在隔天,去了云阁club,看那场他和柳玫珊约好的演出。
坐在沙发里,喝着总是用暧昧目光看着他的小苕特调的无酒精版“龙舌兰日出”,听着台上那小丫头的嗓音,韩峻熹长长舒了口气。
“玫子嗓音是我见过最好的,说实话,她走,是我的损失。而且她真的很懂事,明白我不可能因为她一个人,就开除整个乐队。”云一鹤坐在旁边,与他保持着距离,足够优雅地翘着二郎腿,手里是一杯特别跟bartender交代了将Gin换成伏特加并把用量缩减成法定量三分之一调配的伪马提尼。
他不能喝醉,不仅是职业身份要求他不能喝醉,更是在韩峻熹面前,他不能再醉了。
两个人就那么保持着冷静泰然,一个喝着根本不是酒的酒,一个喝着快要称不上是酒的酒,有一搭无一搭交谈着,听着那响彻全场的漂亮嗓音。
“她也是为情所困,女孩儿嘛,难免,好不容易以为遇上了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结果媳妇儿还没过门儿呢,就遇上恶婆婆了。”
“……她跟你说的这些?”云一鹤有点惊讶,“她只跟我说过是因为和鼓手分开……”
“嗐,我这不是知心大姐体质嘛。”开了自己一个玩笑试图缓解波澜暗涌的尴尬气氛,韩峻熹把散落到额角的头发往后拢,借以动作挡住旁边扫过来的视线,“一般遇上烦心事儿的,瞅见我就容易说真话。估计是看我眼神八卦但不失真诚。”
听着那样的自我开脱,云一鹤只是笑笑,倒也没说什么,而是将话题岔开了。
“玫子不容易,可也是真有本事,只能说希望她日后遇上能好好护着她的人吧。”
“是,但愿。”
“我还记得她来我这儿面试的时候,唱的是。”
“外语歌?”
“嗯,那个版本的。”
“电影插曲?”
“对。”说到回忆里的开心处,云一鹤整个人的气场都轻度浮起来了似的,嘴角挑了起来,虽然讲述不紧不慢,但看得出是真心高兴,“她唱得比电影原声的还风骚,唱完之后一脸期待对着我blingbling。我就跟她说,再来一首吧,曲风热情一点的。她想了想,跟乐队嘀咕了一会儿,唱了首,不知你记不记得,电影的插曲。她唱得特别激情四射,整个人感觉和刚才完全不一样,黑人音乐风十足。再后来,等她唱完,我说,可以不唱电影歌曲吗?热情一点,但不是电影插曲,至少五年内没被用作插曲的。她又跟乐队嘀咕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唱了首。曲风和嗓音的感觉又变了。说实话,当时,我真不知道她到底能驾驭多少种唱腔,也是坏心眼起来,想逗逗她。就说,可以再热烈一点吗?哥特摇滚会吗?她眼睛当时就亮了,说她最喜欢哥特摇滚了,然后就唱了一首……啊,对,,那首歌最后的尾声太高太长,我都不知道她那么小的身材是哪来的那么大气力,可她就是唱下来了,还面不改色心不跳。按理说,到此为止我该点头了,周围跟着一块儿听的员工都回头看着我。我就问她,那,总要再来一首中文歌的对不对?她当时明显是有点生气了,觉得我在耍她,抿着小嘴儿不说话,最后扔给我一句‘中文歌我就会唱!’,我说那好啊,请吧……”
越讲,越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