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绷的肩膀放松,脸上笑容收敛, 他不再是那个看似完美的小王子,他就是个普通人。
席昭楠走近看清方星泉的模样后, 不大敢相认,若非对方闻声驻足,她一定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方星泉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 尤其是气质, 几乎不会有人把他和纪煊联系在一起, 他们仿佛两个南辕北辙的独立个体, 纪煊温润如玉, 芝兰玉树, 方星泉则似利刃藏锋,飒沓流星。
他冷眼看过来,眉眼间透出一丝戾气,放往常席昭楠决计不会和这类人搭话,在她眼中只有问题青年,迟早进局子的人才会如此。
再观其样貌,有着与他冷峭气质不符的惊艳,特别是鼻梁上那颗小小的红痣,为他平添几分情意,见之难忘。
他身形颀长,是个衣架子,只是稍显单薄,随随便便一件基础款t恤,也能被他穿得独具个人特色,走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席昭楠细细打量眼前人,眼中情绪不停变换,一会儿满意,一会儿嫌弃,最后仍是满意占得更多。
她体型纤长,丈夫也不算矮,纪鑫的身高却差了些,不足一米八,虽然穿上鞋子勉强够得上,但在方星泉模特般的身材面前,便有些相形见绌,何况方星泉长开后相貌更胜从前,放眼帝都少有人能出其右。
再加上方星泉s省高考状元的名头,席昭楠越看越满意,虽然气质差了些,但可以慢慢培养,娱乐圈那么多九年义务教育未完成的小明星,不照样包装得天上有地下无。
“小煊,真的是你,妈……”
“席女士,抱歉出现在您眼前污了您的眼,您可以查一查我是本校新生,今天来报道,并非死皮不要脸来堵您。”方星泉未等她说完,冷漠截断,句句扎心。
席昭楠愣住,习惯性遗忘的记忆自犄角旮旯涌现。
“别让我听见你用纪煊这个名字招摇撞骗,从今往后你和纪家再无瓜葛!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依旧是阴沟里的老鼠,上不得台面。”纪父神情漠然,任由佣人将方星泉的东西扔到客厅地上。
年仅十五岁的方星泉张皇无措地看向席昭楠,他的母亲,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妈妈,我没有,我真的不是……”
“别乱叫人,谁是你妈妈?你妈叫周慧萍。”席昭楠傲慢地扬了扬下巴,嫌恶地注视客厅里无助的少年,“到了那边记得改改你的毛病,你亲生父母家可没钱带你去治病。”
她似是嗅到什么恶心的气味,捏着柔软的丝帕掩住口鼻,再三叮嘱:“你最好乖乖待在你爸妈身旁,少出来恶心人,瞧见我们记得绕路走,我不想污了眼,也别痴心妄想朝我们面前凑,明天纪家会对外宣布鑫鑫是纪家唯一的少爷,你以后如何与我们纪家无关。”
“对了,如果你想顺利毕业找到工作,千万别死皮不要脸纠缠我们,嘴巴也严实些,乖乖听话一切好说。”
方星泉满肚子委屈与祈求瞬间烟消云散,他彻底醒悟,纪家再无他的容身之地,他若是违背他们的意愿,他这个朝夕相处十五年的儿子将成为他们的敌人,一个需要挪开的绊脚石。
十五年感情皆成过眼云烟,他无法理解,他俩为何能狠心至此,这一天他受尽唾骂,从云端坠入泥潭,他失去了家,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他曾拥有的一切,未经历风雨的灵魂,支离破碎。
——
脸烫得发慌,头顶烈日烘烤得人头晕目眩,席昭楠紧了紧手中包包提手,她没想过某天会被自己亲手养大,言听计从的孩子讥讽,她的冷漠无情,尖酸刻薄,方星泉非但没忘记,反而记得清清楚楚,在他们重逢的第一时间还给了她。
好面子的席昭楠被明晃晃揭露曾经的恶行,手心渗出汗水,她唯一庆幸的是周围人吃午饭去了,不至于让她被围观。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胡话呢?”席昭楠脸色难看,佯装镇定挤出笑容,“小煊你还没吃午饭吧,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玉明轩'怎么样?”
在席昭楠眼中,方星泉过了三年穷酸日子,「玉明轩」那样高档昂贵的饭店平时肯定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故意说出「玉明轩」大名,就是想借此引诱方星泉和她去吃饭,正好借此试探一番。
方星泉嗤之以鼻,这么多年过去,席昭楠言行举止依然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即便求人办事,仍会端着「我都纡尊降贵开口了,你怎么还不答应」的上位者架子。
从前的纪煊爱她,即使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但孩子的爱就是那样纯澈,她可以肆意伤害他,逼迫他,羞辱他,他依然会爱她,会锲而不舍地寻求她的目光,她的关爱。
现在的方星泉,假如和席亭舟毫无关系,只想对她说一句:“大妈你谁?”
必然会气得席昭楠跳脚。
想想那场面就有趣。
过些日子得陪席亭舟见家长,方星泉决定收敛点,冷淡拒绝:“席女士慎言,众所周知纪家只有一个小少爷,若是被谁听到,容易误会纪总头顶绿得发光。”
席昭楠脸上笑容凝固,新做的指甲在昂贵的皮包上掐出印子。
这是纪煊?她和丈夫劳心费力培养了十五年的纪煊?她优雅矜贵的小王子去哪了?面前这个嘴巴恶毒,眼中不带一丝温度的人是谁?
“纪煊!谁允许你这么和妈妈说话的?你的教养呢?!”席昭楠忍不住发火,以前她每次发火都能镇住纪煊,然而她忘了,纪煊早被她抛弃,他们之间没了那层母子关系,她凭什么命令少年。
方星泉失去耐心,英气的眉拧起,凌厉如深冬的寒风,能刮破人的皮肤,居高临下俯视席昭楠, “我他妈就是教养好,才耐着性子陪你废话,你以为你是谁?满大街认儿子,你想给我当妈,你也配?”
他向前迈一步,与席昭楠之间不过一掌距离,阴鸷的气息压得席昭楠喘不上气,身体小幅度颤抖,“你……你想干嘛?”
方星泉唇角扬起,笑意未达眼底,森寒刺骨,席昭楠甚至产生一种他想杀了自己的错觉。
“少在我眼前晃,看见你的脸我就犯恶心。”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葱郁的树叶忍受不住高温,叶片开始打卷,不止地面,连空气也是热的,站在校门口纹丝不动的席昭楠,脸上精致的妆容已经有些花了,额角汗珠滚落,她却觉遍体生寒。
脑中倏然闪过一句话——因果报应。
她踉踉跄跄往停车位走,期间倒霉的踩中窨井盖,高跟卡进小洞里,她狼狈地拔了许久,鞋子纹丝不动,周围人来人往,纷纷侧目指指点点,贵太太席昭楠哪里受得住被贫民议论,干脆脱下鞋子,一瘸一拐回车里。
大中午气温高得可以煎鸡蛋,席昭楠一脚踩上地面被烫得差点跳起来,可她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绝不允许她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不得不忍痛艰难前行,每一步都仿佛走在滚烫的铁板上。
上了车,细皮嫩肉的纪太太脚底烫伤,无法开车,气急败坏叫家里司机来接,司机今天告假回家,所以才由席昭楠开车送纪鑫上学,司机再度说明情况,席昭楠正在气头上,无理取闹强硬要求对方必须来,“你不来,以后就别来了!”
十分钟后,席昭楠没等到司机,倒先等到了丈夫的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说他这边工作忙得焦头烂额,她还成天搞事,问她是不是更年期到了,司机干了这么多年,没出过一次事,人家请假也是准许的,席昭楠不是无理取闹吗。
“我无理取闹?我给他开工资,他给我办事,我还使唤不动他了?天底下想挣这份钱的人多得是,他不愿意,我换个愿意的怎么了?你少给我装公司事忙,你那公司现在还剩几个项目,离了席家你什么都不是!”席昭楠一肚子火找到发泄口,吵起架失去分寸,开始口不择言。
“你!席昭楠你好得很,你看不上我,看不上纪家,你当初干什么嫁给我?别成天席家席家挂嘴边,你爸有把你当自己人吗?席家不全是你弟弟的,你离了纪家,我看席家还要不要你。”纪总毫不示弱直戳席昭楠肺管子。
席昭楠最听不得旁人说她不得宠,她爸没把她放眼里,顿时跟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开毛,“纪东砺,我要和你离婚!”
她「啪」地把手机砸向车窗外,随即听到「哎哟」一声惨叫。
“谁那么缺德乱扔东西!”
“流血了,快叫救护车!”
席昭楠压根儿没放心上,沉浸在自我情绪中,直到车窗被人敲响。
她厌烦地按下车窗,“做什么?”
“扔手机砸人的就是你吧,大妈你有没有点公德心?”领头的小伙子见对方态度恶劣,脾气瞬间上头。
“你出来!”另一个壮实的男人指着席昭楠吼道。
席昭楠哪遇到过如此情况,“你们要干什么?我报警了!”
众人不料贼喊捉贼,大声喊道:“你报啊!你把人脑袋砸出血了,正好让警察评评理!”
校门口小摊贩本就多,再加上近两天开学,最不缺的就是人,席昭楠很快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她连忙给丈夫打电话,纪东砺正在气头上,直接把她拉黑了。
群情激奋,有人开始拉她的车门,席昭楠心头发慌,攥紧手机不知如何是好,“我给你们钱,你们走开!”
说着她掏出钱包,抽出一大叠钱扔出去,“够了吧?”
她的语气和态度充斥着高高在上的施舍,众人怒火霎时燃得更旺,“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出来道歉!”
“砰砰砰!”
车窗被砸响,席昭楠往旁边瑟缩,翻找手机通讯录,看到席亭舟号码的瞬间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席昭楠眼睛一亮,大喊道:“亭舟快来救我!我被一群小混混包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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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你一个成年人做事能不能有点分寸?”席昆远横眉冷对, 指着席昭楠骂得狗血淋头,“当妈的人还跟个小孩子似的,需要你弟弟帮你善后。”
席昭楠强忍住眼泪, 声音哽咽,“对不起爸爸,我错了。”
席昆远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步,“你知道亭舟每天多忙吗?让他为你这点小事浪费时间, 你脸面可真大。”
狠狠数落席昭楠一通,席昆远拉开椅子坐下喝了口茶,皱纹深刻的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俊朗的模样, “东砺最近在搞什么?纪氏不打算要了吗?”
“没……没有,爸爸, 都怪席亭舟故意针对他!”席昭楠想起此事怒火中烧,一时忘记分寸, 声音尖锐刺耳。
席昆远「砰」的一声重重放下茶杯, 眼神阴沉,“席昭楠, 你以为你在和谁讲话?”
席昭楠瑟缩一下,抖得跟筛糠似的,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的, 求您原谅我的冒犯, 我再也不敢了。”
书房内气氛凝重可怕, 席昆远犹如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 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打断风雨欲来的局面, 席昭楠猛然转向大门, 瞳孔颤动,鼻息翕张,直到听见席昆远开口:“谁?”
“爸,是我,亭舟。”席亭舟一如既往冷淡的声音响起。
第一次,席昭楠觉得席亭舟的嗓音仿佛天籁般动听。
听清来人身份,席昆远态度顿时扭转,面上展露几分愉悦,压低声音命令席昭楠,“起来。”
席昭楠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站起来,揉揉被地板磨红的膝盖,拿纸巾擦干净脸。
席昆远上下打量一番席昭楠,确定没问题,亲自上前开门,笑容和蔼:“亭舟快进来,我和你姐姐刚好聊完。”
趁席亭舟进屋朝席昭楠说:“昭楠你先回房间休息,待会儿我们全家人一起吃个晚饭。”
席昭楠无有不从,“好的爸爸。”
瞧见席昆远脸上的笑容,席昭楠攥紧拳头,新做的指甲掐进肉里,与席亭舟擦肩而过,阴沉沉瞪他一眼快步离开。
席亭舟视而不见,总归他不是第一次被席昭楠厌恶。
关上门,席昆远和席亭舟说起纪家的事,“你别太赶尽杀绝,东砺到底是你姐夫,现在外面已经有人在传一些风言风语。”
“我没刻意针对纪家。”席亭舟态度冷淡,显然不想多聊此事。
席昆远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亭舟,即便你没出手,但凡你表露出有这个意思,多得是人替你做,这段时间纪家也吃够了苦头,你姐姐和你外甥还在纪家呢。”
席亭舟眉头紧皱,他之前确实不待见纪家,但他做事有分寸,无意把纪家摁死在地上,他爸说得对,再怎么纪家和席家也有姻亲关系。
一开始他确实动过手,后面没再关注纪家,纪家会损失一些资源,却不至于摇摇欲坠,大厦将倾,除非纪氏早就出现问题了,目前看似念远要搞垮纪氏,实际上念远只是个背锅侠。
准确来讲,他席亭舟不知不觉间背上了搞垮纪氏的锅,姐弟反目,豪门恩怨,看点十足。
席亭舟目色沉沉,面上不显,情绪镇定地回答:“嗯,我会解决好。”
“你办事爸爸很放心。”席昆远神情欣慰地点点头。
方星泉不在家,席亭舟回去也是一个人,加上确实有段时间没回来过,便答应父亲留下住两天。
傍晚,林辰手里晃着车钥匙进门,“好香啊,爸,妈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林辰母亲手里握着锅铲着急忙慌跑出来迎接儿子,“辰辰,你昭楠姐和亭舟弟弟回来了,你快去陪陪他们,晚饭马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