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低垂，细雨如烟。

    高挑的女子手执油纸伞，走在泥泞的京外棚屋之中。

    积聚的雨珠沿着顶上蓬草落下，打湿一双顶好的绣鞋。

    朝廷的赈灾钱粮已经送去燕州多日，毗邻数州都得了救济，但此次大震足以记入史册，朝廷能给的救助不过杯水车薪。

    流离失所的灾民汇聚成群，顺着燕州一路向南，讨食求生。

    沿路数州也都受了地震牵连，无力帮扶灾民。

    流民越聚越多，为防流民暴乱，哄抢粮食，各州只好在大路旁安插军兵，不准流民肆意涌入，唯有亲友出面证明身份的，才可到亲友家中求个接济，其余人只能饿着肚子继续前行。

    年轻底子好，脚程略快些的，昨日起陆续到了帝京。

    朝中大臣已经有所预料，骠骑将军左秋棠帅率亲兵驻扎城外，搭棚屋，建粥台，恩威并施，稳定灾民。

    帝京大家富户纷纷响应，开粮仓到城外布施。

    灾民衣衫褴褛，排成长河，多日饥饿令人无暇他顾，一双双浑浊的双眼直直望着远处的粥棚。

    灾民的欲求无非是吃饱穿暖。

    锦衣玉食的人才能借机生事。

    “公主。”红枭伸手接过纸伞，将程玉迎进公主府的粥棚。

    队伍最前的男子接过一碗浓粥，眼都不抬，用手臂掩着，往暂住的地方走了。

    后面的人依然低垂着脑袋，不错眼地盯着粥锅。

    无一人抬眼探寻这是来了哪路贵人。

    触不到的泼天富贵与他们何干，眼前实打实的粥米才能救命。

    “抓住叁个跑来散播流言的贼人，查探下来原都是帝京的泼皮，欠了一屁股赌债，拿钱办事。”

    听着红枭的交代，程玉丝毫不觉意外，他们既然做了，便有足够的信心，随她去查。

    并非有十足的把握将事情办的天衣无缝，而是笃信，他们的目的一定会达成。

    流言这种东西，一旦闹大了，是是非非，真真假假，便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让无处宣泄的怨气有了发泄的豁口。

    现如今灾民们满心满眼还只有果腹一件事，但他们总会有惊醒的那日。

    逝去的亲友，损失的钱财，几被摧毁的故土......天作孽何以平人怨？

    如若是人祸呢？

    阴阳错乱，乱了纲常，是天罚，而非天灾。

    “冒进”的女子会成为众矢之的，而她这位主导一切的“祸国公主”，会成为所有怨气的归处。

    为稳民心，她甚至可能失去拼命积攒的一切，像个闲散贵人一样被豢养起来。

    程玉捏捏眉心，嘲讽一笑。

    所谓天，真是处处与她为难。

    红枭忐忑地问:“圣上那边......”

    程玉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

    如同母皇向她交代过的一般，她无法帮她，这次也无特殊。

    母皇出面平息流言，只会在“祸国公主”之上，又添一位“昏庸女皇”。

    只能她独自解决。

    静候一个或许不会出现的转机。

    同红枭简单聊过，程玉又到驻扎的兵营中见了左秋棠，安置灾民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苦活，驻京的几位将军相互丢皮球，骠骑将军左秋棠穷苦出身，对灾民心怀怜悯，主动接过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