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来的时候,整个庆阳成都如同入了秋的天气一般,霎的冷了下来。
经过快一年的休养生息,各地百姓的生活都归于安稳,而朝堂却开始动荡起来。楚风元积攒了几年怒气的一朝爆发,撤职问罪的官员跟割韭菜一样,一茬接着一茬,从中央到地方,无一幸免。
先前以为皇帝宽宏的官员,这才知道,不是皇帝不予追究,而是无人可用,只能憋着气而已,现在动荡结束,有官员一路升迁,自然就有人罪状陈列,或贬谪或下了刑部大牢。
刑部的案卷前所未有的多,上下官员夜不能寐,一桩桩一件件的核查清楚,庆阳城里一时风声鹤唳。
有人遭贬谪,自然就有人升上来顶替,新升迁的官员大多都是年轻人,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为多数,但与此同时,寒门子弟也有不少受到拔擢。
其中寒门子弟的代表便是刑部尚书秦吏。
出生寒门却有风骨,年纪轻轻就爬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虽然位高权重,却从不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可谓两袖清风,即使庆阳上下盯着,也找不到一丝错处来。
因此秦吏颇受清贵一派的文臣支持。
此次大清洗,左相跟户部尚书被查出互相勾结,贪污国库银两数十万,罪证确凿,皇帝震怒,判秋后处斩。
两人生死已定,左相跟户部尚书的位置就空了下来,皇帝也没有选拔新人,就这么一直空着,以至朝野上下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两个位置。
但楚凤元迟迟未表态,一些老臣也逐渐反应过来。
皇帝还年轻,野心勃勃,他们这些老臣年老力衰,做事只求稳,这是挡着皇帝的道了。
不过这也也未必是坏事,看的开的老臣干脆告老还乡,将位置让出来给年轻人,楚凤元也相当宽厚,凡是告老的大臣,都给了十分优渥的赏赐。
自此朝堂上的风向更加明确,皇帝这是明摆着要提拔心腹,有人看透形势急流勇退,也有人想在这新旧交替中分一杯羹,试图揣摩圣意。
早朝时便有人出列,言刑部尚书秦吏年少有为,刚正不阿,如今左相之位空悬,意欲推举秦吏为左相。
朝堂上楚凤元并未表明态度,只说左相人选要慎重,他心中自有思量。暗地里却将秦吏召进宫中,阐明利弊。
朝堂新旧交替,暗流涌动,这时候谁站出来谁就是活靶子,秦吏明摆着是皇帝的人,用于制衡右相,右相乃两朝老臣,未必会甘愿放下权柄。
楚凤元背对秦吏,看向远处层叠的宫殿,“若你能担此重担,两年后回庆阳述职,左相之位便是你的。”
秦吏神情不动,单膝跪地,“愿为皇上分忧。”
楚凤元微微点头,“那你回去准备吧。”
翌日早朝,刑部尚书秦吏自请去西南,“西南贫苦之地,臣出身微末,不忍西南百姓受苦,愿去西南,以微末才学,为西南百姓谋福祉。”
皇帝未多思索便允了。
朝臣哗然。
然而君臣两人却都没有解释的意思,秦吏辞去刑部尚书之职,任临清郡郡守,三日后启程去西南。
而原刑部侍郎卫鞅,则升为刑部尚书,卫国公府不少人送来贺礼庆贺。
卫鞅闭门不见人,独自呆在院子里,脸色冷的吓人。
下人吓得不敢说话,噤若寒蝉的缩在角落。
“我出去一趟。”卫鞅沉着脸,良久才出声,甩袖大步往外走去。
秦府,秦吏在院中自斟自饮,两眉之间拢出一道深深的沟壑,他原本就喜欢沉着脸,现在这副模样,更为骇人。
卫鞅从大门长驱直入,看见秦吏正在院中饮酒,胸口那团不知名的火气更盛。
“看来秦大人去西南心情甚好啊?”他气咻咻的走到桌前,冷笑着看向秦吏。
端着酒杯的手微顿,秦吏抬头看他,那双乌黑的眼眸中似压抑着无数无法言语的心情,看的卫鞅心头一颤。
“一起喝一杯?”秦吏给他倒了一杯酒,举杯笑着问他。
卫鞅瞪他半晌,气的将酒杯夺过来一口饮尽,然后将酒杯重重一声放在他面前,“再来。”
秦吏不言不语,抬手给他又倒了一杯。
卫鞅憋着气,一连喝了好几杯,方才放下酒杯,垂着头问道:“为什么忽然去西南?”
秦吏依旧用那种似乎蕴含了无数情绪的眼神看着他,不言不语。
积攒在心口的火气突然爆发,卫鞅脸上的笑容一收,手中的酒杯掷在地上发出“叮当”脆响,“不说算了。”
他说完便欲离开,却不防被人从身后拉住了手腕。
“阿鞅。”
秦吏的声音又低又沉,浓郁的情绪在心头压抑了太久,连说出口都变成了煎熬。
“不想说不用勉强。”卫鞅没有转身,口中却莫名发苦,一直弥漫到心里去。
秦吏感受着他手腕间的脉搏,隐忍的闭眼,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强硬将人扳过来,幽深眼眸直直看着他。
“干什么?”卫鞅被他看的发虚,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
秦吏像是被他的后退刺激到,从喉间发出一声又低又沉的笑声,俊朗的面孔一点点逼近,直到两人唇齿相交,“这就是理由。”
说完他用力捏住卫鞅下颌,逼迫他张开嘴,霸道又灵活的舌头便侵了进去。
卫鞅呆呆的睁大眼睛,脑中一片空白。
秦吏亦没有闭眼,睁着眼睛与他对视,唇齿间却更加用力,几乎能尝到咸腥的血腥味。
热血冲到头顶,呆愣的卫鞅回过神,猝不及防的咬了他一口,用尽全力将人推开。
“你疯了?!”
秦吏嘴角带血,眼底是惊涛骇浪,“你不是想知道我去西南的原因?这就是原因。”
他一向冷静自持,除了一直以来的理想抱负,几乎是无欲无求。
但这一切从卫鞅强硬的占据了他的视线后就变了。
卫鞅像是他的毒,令他痴令他狂,每天看着他在面前,秦吏便恨不得紧紧抱住他,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可卫鞅一声“秦兄”,又总像当头棒喝,将他从万劫不复的边缘拉回来。
他隐忍着,压抑着,伪装成可靠的好友靠近他,但心中所想,却只有如何将人压在身下日夜占有。
他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每日努力控制着自己,卫鞅却一无所觉,甚至一遍遍的问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去西南?”
这样像是挽留的话语,让他再也压制不住濒临决堤的感情。
他自暴自弃的想道:就放纵这一次也好,总比日后还要笑着看他娶妻生子好。
卫鞅脑袋嗡嗡的疼,几乎乱成了一锅粥,他无措的看着秦吏,语无伦次的说:“你……我们是好友……都是男人……”
秦吏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男人又怎么了,康乐候跟煜王不也是男人?”
他伸手想去摸卫鞅的脸,顾忌着什么一般又收了回来,低低
喃道:“我爱你,每天看着你,只想把你弄得叫都叫不出声来……”
“你龌龊!”
卫鞅咬牙,脸都憋成了紫红色,“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秦吏嘴边的笑容淡下来,“我不想做你的朋友。”
卫鞅:“……”
他瞪着不知悔改的男人,磨磨牙转身往外走,“你喝醉了,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秦吏眼底一片黑沉,望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握紧拳,最后又无力的垂了下来。
……
回去后卫鞅将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见,过了几日心里的那口气都散不开,便盘算着去秦府将秦吏打一顿出气。
他心中懊悔,这几日他梦中辗转都是那晚的吻,将他搅和的不得安宁,当时就该狠狠的揍他一顿出气才对。
憋着气气势汹汹的去了秦府,却发现大门紧闭,他才想起来,秦吏早该启程去了西南。
憋着的气骤然散开,卫鞅心里有些不上不下的难受,最后只能泄愤的踢了一脚大门。
不想回家,卫鞅茫然的转了几圈,最后去了康乐候府。
傅湉看见卫鞅的样子吓了一跳,“怎么了?”
楚向天一贯的冷嘲热讽,对好友毫不关心,“看着像被人始乱终弃了。”
卫鞅猛地抬头,像被戳到了痛脚似的跳起来骂他,“你才被始乱终弃,就算要始乱终弃,也该是我甩了秦吏!”
说完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喘着粗气瞪着楚向天,恨不得冲上去跟他打一架。
楚向天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坐下,“秦吏?你跟秦吏搞上了?”
傅湉偷偷掐他一把,用眼神让他闭嘴。
给卫鞅倒了一杯茶,他斟酌道:“秦大人前天去了西南……”
卫鞅磨牙,“我知道。”
秦吏亲了他,将他的生活搅和的一团糟后,自己却收拾收拾东西跑了,卫鞅暗暗发誓,下回见着,不打他一顿难泄心头之恨。
傅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最后又闭上了。
倒是楚向天见他那副样子,不满的“啧”道:“秦吏是个狠角色,你要是不喜欢他,就别去招惹。”
卫鞅立刻炸了,“是我招惹的他吗?明明是他来招惹了我,结果怂的自己跑了!”
“哦……”楚向天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所以还是被始乱终弃了。”
卫鞅:“……”
最后好友小聚以不欢而散结束。
秦吏走后,朝堂的暗潮似乎平静了一些,皇帝没有再拿谁开刀,百官各司其职兢兢业业,表面上一派和乐。
卫鞅将烦心事抛到脑后,接下刑部重担,一门心思扑到了公事上。
秋天一转眼过去,冬至时西南送来礼物,一众好友都有份,唯独卫鞅没有。
卫鞅磨磨牙,气哼哼的甩袖走了。
傅湉那份礼物格外的大,他拆开,发现里头分成了两份,一份是给傅湉的,另一份包的严实,最上面还放着一封信。
傅湉拆开一看,信中说临行前他跟卫鞅口角,担心卫鞅还在生气不收自己的东西,才托他送给卫鞅。
想也知道这个“口角”是什么,傅湉忍笑,将东西送去了卫国公府。
年关时,听说卫老夫人要给卫鞅说亲事,卫鞅死活不同意,卫国公府闹腾了好一阵子才安生,最后尚书大人也没有去见那几位世家小姐。
又听说卫老夫人气的不轻,将人直接赶了出来,被逼得有家归不得的卫大人在刑部团团转,气得直骂秦吏。
时间就这么一晃过去两年,卫鞅的刑部尚书做的得心应手,卫老夫人催的也乏了,终于歇了心思。
朝堂上列位的官员又不知不觉换了一批,只有左相之位仍然空悬。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左相之位非秦吏莫属。
这消息暗暗流传许久,待秦吏回庆阳述职之日,发现不少碰见的朝臣都格外客气。
唯有卫鞅,见了面就沉下脸,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转身走了。
被下了面子的秦吏也不恼,脸上带着笑容先去解决正事。
在西南的两年,秦吏将西南治理的井井有条,甚至富庶不少。这都是他的政绩,也是楚凤元将他推上左相之位的踏脚石。
楚凤元相当满意,允他先回去休息数日再来上朝。
秦吏没有回秦府,而是追在尚书大人的马车后,跟去了卫国公府。
卫鞅心烦气躁,见后面的车子一直跟着,索性停下来,朝秦吏怒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秦吏靠近他,眼底依旧黑沉,神情却带着笑,“我想你了。”
卫鞅:“……”
他转身欲走,“秦大人别是又喝多了酒。”
秦吏却不肯放过他,一把从身后抱住他,低声喃喃,“我听说卫老夫人给你相了几门亲事,你都没有答应?”
卫鞅嘴硬道:“你别想多了,只是没有我看的上的罢了。”
秦吏沉声笑,“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走的。”
卫鞅眉头一跳,“你什么意——”
话未说完,就被秦吏尽数吞进了嘴里……
于是这日,秦大人借口府中尚未收拾,在尚书大人的屋子里借住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