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哥工作感情分得极为清楚,一点不掺和瀚海的事,相当于现在她反倒成了瀚海的主心骨。
但她主要是负责音乐专业上的东西,经营和管理一向是云集布置她执行。
云集这一倒下,她才知道他身上背了多少东西。
事关一批新签艺人,涉及到的款项不是小数目。
傅晴实在不敢一个人随便拍板,最后犹豫着看向丛烈,“我能不能问你点事儿?”
丛烈之前也算瀚海的人,而且这份合同也不是太机密,她就想问问意见。
丛烈虽然作为艺人很少过问唱歌之外的事情。
但他活过两辈子。
上辈子云集去世之后,瀚海就落在了丛烈身上。
所有的业务都来和他进行对接,丛烈在混乱中走上了云集走过的路。
云集受过的那些苦和累,他一样不差地亲自承受。
他以为云集是在外面花天酒地,但云集可能是为了谈下来一个项目同人在推杯换盏中打机锋。
他以为云集和人不分远近亲疏总是笑脸相迎,但其实他或许才是周转鏖战中真正的猎手。
他以为自己做了瀚海的招牌把瀚海撑起来就能偿还云集把他从困境中救出的恩情,但其实云集付出的远远比他多。
把瀚海撑起来的本就不是他。
而他,要报的也从来不是恩情。
他只是把那么深重的爱与珍惜,一年一年地蹉跎过去。
前一世的丛烈在最短的时间里接手了瀚海的经营,所有他不齿的名利场尔虞我诈他都亲身浸淫。
因为瀚海是云集的心血,丛烈不肯任它消弭。
他还要在其中寻找那个人的影子。
丛烈接过傅晴的手机,仔细看了看,“这两个人功能重合,尽量挑以前没怎么曝光过的。”
“云集偏爱踏实的长线实力型,尽可能避开这些过度医美又年龄太小的。”
傅晴其实跟他想的差不太多,但是听他这么说完心里才踏实了,又有点诧异,“我还以为你完全不会操心这些事呢。”
丛烈跟她讲完,就又起身给云集润嘴唇。
因为要一直吸氧,空气流动会带走嘴唇上的大量水分。
傅晴在旁边看着,没出声。
她一开始的意思是请个护工,也确实请过来了。
但是第二天那个身形壮实的大爷就说不干了。
当时傅晴还纳闷,大爷胡撸着脑袋叹气,“里头那个小伙子事儿太多了!”
“啊?”傅晴一时间没明白,“云集醒了吗?”
“不是,是那个陪床的!”大爷简直气得没脾气了,“不就是血气胸吗?引流瓶里的液面医生说是二到四厘米,多一点少一点他都不干呐!还有那瓶子一天换一次就行了,他不听,我走哪儿他盯到哪儿。还有输液,我的老天爷!输液管里有个小气泡,他就跟要杀人了一样!其实根本没事儿啊!”
大爷一挥手,“床上那躺的是他什么人啊!我伺候我老伴都没这么尽心过!他这么多事儿他自己来啊!”
傅晴前后脚换了三个护工,连两天都没坚持到。
没人受得了丛烈。
傅晴还为这个这事儿和丛烈拌过一嘴,“我们都有工作,人家护工不比你专业吗?你这么挑三拣四能帮什么忙?你不让别人碰,你自己伺候吗?”
丛烈当时没回答她。
第二天他的官博就发表声明说因为丛烈个人原因暂时停止一切工作。
网上就跟炸了锅一样,全都在问丛烈怎么了。
从瀚海到丛烈的新工作室,被娱记堵得水泄不通。
医院里面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因为外面没人找得到丛烈。
丛烈也几乎完全没离开过医院。
第一天傅晴不放心,每隔几个小时就从公司跑过来一趟,实在抽不出空来就支使傅江,就为了确认云集身边有没有人。
让她没想到的是丛烈真就自己伺候云集,除了每天冲澡的时候让傅晴帮着盯十几分钟,几乎从来没离开过床边,硬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
而且感觉云集的状态应该是在慢慢变好,至少嘴唇上稍微有点粉红,脸也不是最初那种让人不忍看的惨白色了。
她把参汤拧开,推给丛烈,“我哥让我给你的。”
这次丛烈没说什么,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喝了。
傅晴心里恨得慌,但是亲眼看到丛烈又有点于心不忍,“你别太担心了,云集韧着呢,肯定会没事儿的。”
“我知道。”丛烈把一杯参汤一饮而尽。
“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云集样样表现都比我们那一圈小孩要好得多。但是我从来不嫉妒他。”傅晴微微叹了口气,“因为我知道他吃的苦,都是我们没吃过的。”
“你别看云家财大势大的,但其实怎么说呢,没给云集带来什么好,”傅晴抿了抿嘴唇,“云叔叔对云集特别严厉,他可能是望子成龙心切吧,但是我从来没见过谁对自己儿子那么狠的。”
“数九寒天,他让云集在雪里跪着。出去应酬,云集表现不好就不让吃饭。你也见过云舒,云老爷子对他就挺正常。但云集小时候真的没什么人疼,如果换成是我,我可能都不知道该怎么长大。”
“其实他受伤这么躺一躺,还稍微轻松点儿,前段时间太累了他,我想帮但是我真的……他什么都不愿意跟别人说。”傅晴说着说着自己就忍不住擦眼泪,“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呀,总不能指望你这种人会疼他。”
丛烈在一边脸色苍白地听着,“数九寒天在雪里跪着?应酬表现不好就不让吃饭?”
“不然呢?”傅晴嘴角不由向下一瞥,“你以为他出身云家,就一定享过什么福吗?”
说起来她又难受得不行,“他但凡知道被爱是什么滋味儿,还会上你那吃那么大亏吗?”
丛烈忍不住地屏住呼吸,缓解一呼一吸间肺腑间的抽痛。
每当他觉得自己对云集的苦了解得已经够多了,就会有一把新的刀子剜进来,把他还没来得及愈合的伤口挖得更深。
丛烈握着云集的手,好像是唯一缓解心疼的方法。
那只手又轻又凉,软得好像握不住。
傅晴突然站了起来,眼泪也没顾上擦,“他刚刚眼睛是不是动了?”
丛烈立刻跟着站了起来,附身察看云集。
当那双薄薄的眼皮掀开一条缝,丛烈的腿都有些发软。
他很轻地在云集耳边问:“醒了吗?”
云集的眼睛眨了眨,发出了一个很小很哑的上扬音节。
似乎是提出了一个疑问。
丛烈贴在他耳边,“云舒没事儿,旺财已经被人处理掉了,查小理我送到梁超家里了,公司的事儿也都很顺利。你什么都别担心,好好休息。”
说到最后,他的嗓子几乎已经不出声了,几个音节都是气声。
云集的眉头稍微皱了皱,又缓缓闭了一会儿眼。
丛烈声音不敢大,只是小心护着他检查手术和引流管的创口,“疼?哪儿不舒服?”
云集重新睁开眼,像是想说话。
但他嘴里含着氧气管,说不大清楚。
丛烈动作极轻地俯下身,贴在他的嘴边倾听。
傅晴听不清云集说了什么,但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丛烈含眼泪。
她正担心地要问,就听见丛烈轻声跟云集说:“我知道,我马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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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傅晴还是得把护工大爷请回来。
电话里的大爷还是不情愿, “那个哑巴嗓儿小伙子也在呢吗?唠唠叨叨的,嗓子跟冒烟儿似的都快不出声了, 怎么还意见那么多?”
“他在外面, 他不进去。”傅晴看了一眼坐在走廊长椅上的丛烈,继续跟大爷商量,“酬劳我们可以给双份,您主要负责晚上十点之前就行, 晚上我们会有人在这儿。”
这回大爷勉强能同意了, 说了声“行吧”把电话挂了。
傅晴走到丛烈身边, “那要不然你直接回去休息吧, 我今天能在这儿守到明天早上,我哥明天就能过来换班。”
丛烈仰着头看了她一眼, “云家打过电话吗?”
傅晴有点为难, “云舒偷偷打过两次,他现在被他爸拘起来了,连门都不让出。”
“我不是说云舒,”丛烈眨了一下眼,“他父亲一个电话也没打过吗?”
“云集他爸就那样,很正常。云集小时候生病去医院好多次都是我哥陪的,他爸不管。”傅晴叹了口气, “你别想这么多了,先回去休息吧。”
“没事儿, 我就在这儿坐着,我不进去。”丛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心, “你进去看着他吧。”
傅晴不好多说什么,回病房了。
没多久护工大爷来了, 看见病房门口坐着的丛烈,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避瘟神似的,撇撇嘴快步错身过去了。
丛烈在楼道里坐着。
住院部比门诊部要安静许多,尤其是快到晚上,只是时不时有一些病床被家属推着过去,稍微留下一些滑轮的响动。
病房的门上都有大块的玻璃窗口,丛烈时不时起身往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