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顾云刚从宠物医院出来，原本没事的小三花下午突然又开始呕吐，还有点脱水，吓得他赶紧过来一趟。现在他正开车往比赛场馆前进，眼前却是一整片的红色刹车灯。

    一号场馆内，决赛正式打响。

    刚刚是热身，落水的声音在陆水听来都格外轻柔，一旦进入正规赛事这声音都多了几重严肃。哥哥的跳高比赛有试跳环节，如果一个高度没跳过去，那么还有下一次尝试，或者直接使用一次免跳权力进入下一轮。但是他们没有。

    他们训练几千个小时，为的就是半秒钟，动作一次成型。

    比赛之前他和队长都把路助特意开光的佛珠手串摘掉了，因为高速旋转之下很容易脱手，训练时就发生过这种事。但是这份好运气相信一直陪伴着他们。现在陆水的手腕上只有一串小鱼手绳，顾风的脖子上戴着路助给他的平安项链，两个人成了在场唯一一组戴首饰的选手。

    “队长，我刚刚看到他们了，来了好多人啊！”陆水又一次偷偷看观众席，熟悉的面孔不会加重他的负担，反而更加兴奋。

    顾风还在思考为什么大姨他们突然来了。“那正好，比赛之后一起吃顿饭吧。”

    “也行……不过你家长那边，他们没看到吧？”陆水惴惴不安，两个即将谈恋爱的人居然被家长抓到了。

    “看见了也没事吧，只是我原本想正式介绍，没想这么突然。”顾风也扫了一眼观众席位，这下尴尬了，为什么那些人都坐一起去了？

    跳水馆这么大，观众席分为这么多区间，每个区间还有上中下三个部分，怎么偏偏他们就扎堆了？一层叠一层像是叠buff，变成了跳水馆里的独立阵营。

    会不会是幻觉？不确定，再看看。顾风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好家伙，王灵芝也来了，这下人全到。

    “阿姨也来了？”陆水也开到了，原本以为阿姨不会到场，前两天她还在出差。

    “这么多人，可真是太热闹了。”上头又一组跳完，顾风带着四水往前面走了一个位置。

    比赛一旦开始，时间就仿佛凝固住，没有人再去在意。前7组选手都是第二集 团，他们的分数差距不算很大，真正能拉开差距的后面5组，所以等到第8组上台，所有人都知道今晚的争夺赛正式开启。

    第8组是本次的梦二代组合，张明明和葛宁。两个人的年龄是本次参赛选手中最小的，身高和发育状况也有目共睹，在成年人面前就是完完全全的小孩子。但是上台后他们目光坚定，赛风正在成型。

    大屏幕给出信息，第1跳是101b。

    不得不说身型上的优势给了他们极大的前进空间，入水的动静就像两根针，仿佛连水面都没戳开，直接钉进去。虽然他们和第7组只差了一个名次，但是水花的飞溅程度已经成为了两个世界，前一个是溅起，后一个是波动。

    掌声响起，陈双的掌心开始出汗，他太知道弟弟的条件，最怕他们遇上这种选手，单单是肩膀的宽度就差一大截。

    技术分两个9.0，同步分三个9.0，刚刚7组之前包括7组的分数区间都在7至8.5，张明明和葛宁的这一套正式宣布后几组打入了9开头。排名榜单立刻转换，第一个50以上的分数出现了，54分，非常高的分数。

    路乐一边鼓掌一边抿嘴唇，开场不妙，真的不妙。张明明和葛宁的这组动作太好了，假以时日是可以冲10.0技术分的，难免会有所比较。

    跳水队也安静下来，童嘉的棉花糖彻底吃不下去，小选手的冲劲儿太足了。

    第9组这时走上跳台，是大家最为熟悉的丁汐和周潼。从身高上对比他们和张明明、葛宁完全不是一类人，足足高了十几厘米，而他们的动作同样是101b。

    两个难度相当的简单动作，向前翻腾半周屈体，只是半周，身体弯曲，腾空，打开，入水，是中国运动员不费劲儿就能做出来的，但是这两组的入水声已经有了差别。在别人眼里他们这组动作可以算是无懈可击，但是当其中一个的技术分打出8.5的时候，路乐、金武、赵顶峰同时心里咯噔。

    同步分三个9.0，技术分一个9.0，一个8.5，并不是丁汐和周潼没跳好，而是上一组的发挥太好，对比分出来了。在入水方面确实是小体量有优势。

    丁汐和周潼这组动作的实得分是53.4，和张明明、葛宁只差了0.6，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现在路乐担心的是风水组合，因为他们的开局也是101b，对比分肯定存在，看来今天这场硬仗是一块硬骨头，要费好大劲儿才能啃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跳水馆：好多人啊！

    顾云：对对对我就是骗小姑娘的~

    第135章 开局限制

    丁汐和周潼已经擦干了上半身的水珠, 正在往采访区走。对于53.4这个分数他们并不觉得意外，0.6的分差不算什么，只是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担心着顾风和陆水那一组。预赛和决赛相比确实精细了很多, 毕竟今天就这么几组争夺奖牌, 裁判员的眼睛都戴着放大镜和慢速度回放功能, 一丁点问题都逃不过去。

    他们的身高已经不算矮了，可那两个人比他们还高。

    当第10组站上跳台时, 12组已经到了跳台的底端，将整个观众台看得清清楚楚。反过来，看台上的人也能清晰地看见陆水和顾风, 看台上整个小区域都在往同一个方向看, 视线方向格外统一。不过这倒也是很方便, 原先陆水还担心大家坐得分散, 自己想要找他们却不好找，这下好了，他和队长只需要看同一个方向。

    这也导致看台上那帮人都觉得跳台下那两个人是看着自己这边。

    而转瞬间, 台上的第10组就跳完了，赵朋和翁小白两个小孩儿的第1跳完美完成，那动静简直就是用手指拨弄了一下水面, 声音又被水的张力迅速带回池底。他们的第1跳并不是101b，而是401b, 向内翻腾半周屈体，起跳的轻巧程度远在张明明和葛宁之上，分数还没出来已经掌声如雷。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不假时日, 这些孩子都能冲到梦之队的跟前了，只要他们能顺利地通过发育关。

    陈双则担心不已, 以前他看弟弟比赛，包括在波士顿那次，选手都没有这么小的身型，跳落时跟树叶子似的，小腿肌肉仿佛只稍稍绷紧、松弛就将人送到了最高点。他不敢去想弟弟和顾风的体重比他们重多少，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体重沉必定动静大。

    接连几组都是这样的选手，那四水和顾风还有优势吗？

    屈向北看出了他的担忧，但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这一排的运动员的脸色都不是很明朗，他们都习惯自己参赛，看别人比赛还是会紧张。

    出分了，赵朋和翁小白的技术分分别是9.5和9.5，三个同步分都是9.0，在同样2.0的难度系数之下他们的实得分是55.2，一下子超越了丁汐周潼、张明明葛宁，跃居首位。而两个小队员看上去十分轻松，毕竟比赛才刚刚开始。

    第11组上台了，第12组到了次级台，柏雅和严刚时不时搓搓膝盖，虽然不是很懂跳水但也能感知形势逼人。

    蒋爽和贺博言开始准备，瘦长的脚掌踩在跳台的表面。他们的1跳是201b，向后翻腾半周屈体，同样都是屈体的动作，但是2开头的组别显然比1开头或者4开头有难度。随着他们的起跳，顾风家长这一排都屏住了呼吸，顾风和陆水还在次级台上配合手臂动作，11组就已经落水了。

    夹在他们中间的跳水队一排同时松了一口气，在别人都没察觉到问题时他们的专业性就是探测仪，提前给出分数。2字头的起跳和落水面不同，蒋爽和贺博言刚刚出现了时间差，时间差引发了落水前后差，也就半个手掌那么大。

    普通观众看不出来，却逃不过他们的双眼，特别是这种程度的决赛，半个手掌就足够吃一个扣分，同步分受损。但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蒋爽的技术太好了，他的水花比赵朋那组还要小，恐怕是个高技术分。

    等到打分思路在所有人的心里过了一遍之后，真正的分数出来了，蒋爽的技术分为9.5，贺博言的技术分9.0，半个手掌的差距降低了他们的同步分，分别是9.0，8.5，8.5，最后实得分为53.4，这个分数也不低了。

    大家就差那么一点点，每个人的心都悬着，掌声响起又很快压下去，因为预赛第1名的第12组上场准备。

    顾风和陆水走到台上，只觉得台下出奇的安静。

    陆水依旧站在左侧，他看不到左侧方的2号大屏幕，从屏幕里看，他的体型比真实体型还要再大一点，他们一站上去就已经比蒋爽和贺博言高了一头多。台下落针可闻，仿佛有人施加了魔术隔绝了声响，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他们。

    而运动员的眼中只剩下他们的落水点。

    提踵，陆水开始进行最后两次的呼吸，当最后一次腹式呼吸进行时他和顾风的腹部同时凹陷，在收肋的作用下肌肉轮廓更加分明。仍旧是他来发令，顾风跟跳，3号大屏幕正好捕捉到起跳的横截面。

    陈双提起一口气，恨不得从座椅上站起来。

    随着倒数3个数字的口令完毕，两个人已经从静止状态变成了腾空，膝盖打直，全身的感知集中到脸上，抓稳身体的中轴线，绝对不能偏。但半空中他们没有任何衡量物品，一切都要靠自己的经验，除此之外他们抓不住任何东西。

    只有气流滑过体表，风是他们唯一的陪伴。

    明志鸿坐在教练区域的椅子上，随着入水声响起，他心里也响起了警报声。

    水面下，陆水和顾风掉得很深，双脚已经触底，他们轻轻地一蹬，身体轻巧地重回氧气世界。他们的动作没有任何问题，在入水的刹那两个人都对这一组动作非常满意，手臂受到的冲击力度和方向也在规定的区间之内，并无差错。

    掌声也有，但是……路乐的脸已经阴下来了，还是大了点。

    水花还是大了点，这不是技术问题，而是科学问题。从上方掉落的物体体积大、质量大，那么必然会造成这样的局面，这就像花滑选手一样，凡是竞技也要讲究科学。他不能说两个孩子跳得不好，只能说对比之下他们吃亏。

    很显然，这个亏马上反应在分数上，两个人的技术分同样都是8.0，同步分最高只有9.0，整个得分区间在8与9之间，实得分50.4，从预赛排名第1名瞬间滑落1跳过后的第5名。

    掌声还未停止，但是隐约能听到有人叹息，是同行传达的无奈。

    路乐这时挠了挠太阳穴，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队员解释，毕竟身体限制是无解条约。赵顶峰和金武在他的两侧，纷纷闭口不言，其实他们心里都有不安，只要大体量的跳水运动员往上打比赛，这一关是迟早要碰上的。他们在未发育的身体面前毫无优势，越简单的动作越明显，什么都没做错但就是差一截。

    怎么办，怎么办……路乐有点慌张了：“诶呀，我今天忘了看黄历。”

    “这才第1跳，后面还有5轮呢。他们又没掉出50分。”金武毫无营养地劝了劝，自己也没底。

    赵顶峰一向嘴不饶人，这时候倒不敢说话了。台上第2轮比赛已经开始，顾风和陆水已经去后台进行下一轮的准备了，看上去并没有受到影响。宋嫆坐在直播镜头的侧前方，偶尔看一眼评论区，“爆冷”这个词一再而再地出现，她干脆不看。

    运动员的情绪还没波动，局外人就开始捣乱了。

    左侧看台区整个安静了一片，柏雅和严刚深深地皱着眉头，都快皱成连生眉了。上面是一整排严肃的跳水队员，痛苦面具发生了人传人的现象，没有一个人的状态是放松的。再往上的家长组更是状态不佳。

    家长看比赛更容易紧张，因为他们没有运动员那么好的心理素质，顾冬兰的额头冒了一层小汗珠，紧紧地捏着妹妹的手。她带大的那个孩子正在比赛，真是不想让他受一丁点的委屈和质疑。跳台那么高，他的身体能受得了吗？顾冬兰摘下近视眼镜，先缓一缓。

    座位再往上，陈双的脸都白了。怎么会分数这么低呢？第1名是55.2，四水他们才50.4，这后面能追回来吗？

    而看台上的心情跌宕并没有传达到跳台后方，陆水和顾风先是去冲热水，然后坐在热水池里泡了泡。同样泡着的还有丁汐和周潼。

    “没事吧？”周潼先问。

    陆水摇摇头：“我觉得刚才一跳挺好的。”

    “没有技术性的失误。”顾风认真回忆后说。

    丁汐将热毛巾搭在肩上，缓解着肩膀旧伤的疼痛。“确实是，技术上肯定没有问题。我记得你们下一组动作是301b吧？”

    陆水和顾风同时将头点了点。

    丁汐摸了摸陆水的头顶，安慰着。“我和周潼也是301b，不过蒋爽和贺博言，还有赵朋和翁小白，他们也都是301b。”

    “我知道。”顾风早就记下了各组的动作顺序。

    “现在前3名都是小队员，咱们这些‘老人’也得加把劲啊。”丁汐将毛巾拧干，轻松地笑了笑，“稳住，一定要稳住，还可以追分的。”

    稳住，这个词陆水听过很多遍，6组动作稍稍飘一组就会导致错失奖牌，教练经常和他们比口型、打手势，让他们稳住。曾经他也很奇怪，这要稳到什么时候？经历了这一年他逐渐懂了，回合制比赛哪怕名次暂时落后也要稳住，哪怕看不清楚前路也要稳，要稳到转机到来的那一刻，不急不躁，稳到命运发生改变的那一轮。

    谁也不曾发现窗外已经下雨了，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放在水池和积分榜单上。而顾云的面前还是一整片的红灯，好不容易将车开到亚运村了，结果堵得纹丝不动。

    高峰期的交通状况啊，永远是解不开的难题，哪怕在同一个城市里谈恋爱也能谈出异地恋的感觉。顾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左右打量着，看看能不能有小路出现，好抄个近路。

    第2轮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很快又到了张明明和葛宁这第8组，有了第1轮分数的鼓励，两人上台时都比刚才镇定不少，毕竟目前他们是第2名。现在，他们的动作是201b，向后翻腾半周屈体，动作简单，心态平和，轻轻松松就完成了，眨眼之间获得了两个9.5的高技术分。

    掌声响起，路乐也觉得他们的动作确实很漂亮，观赏性太强了。这俩孩子和水泊雨似的，一出手就是一个路数，细节处理特别精致，一看就是从小耳濡目染，有人手把手带基本功。二代们大多都是3岁下水，有着得天独厚的环境基础。

    同步分是三个9.0，张明明和葛宁这组动作的实得分很高，55.2加上第1跳的分数一共为109.2，一跃成为了第1名。

    分数很高了，路乐再一次呼吸加快，忽然，他看到对面看台里坐着一个格格不入的人，刚好就和他隔着水池面对面。别人都穿运动装或者羽绒服来，他偏偏一身正装，旁边还坐着两个外国男生，不是别人，正是刘钦东带着霍尔萨和嘉森一同观赛。

    刘钦东显然也在看对面，和路乐刚好看到了一起。

    时光仿佛正在倒退，周围的跳水设备瞬间褪色，变回了二十年多年前的规格。那时候跳水池底的马赛克小方块瓷砖多有掉落，跳台上也有大块大块的掉漆，但是并不妨碍大家对这一行的热爱。年轻时候的他们正站在跳台的边缘，想着下一个动作。

    刹那间，周遭的一切回到了现实，路乐揉了揉太阳穴。他们也曾经在大比分落后的状态下追回名次，只要能稳住就好，慢慢把分数追回来。

    而此时，台上的第9组已经跳完，丁汐和周潼不负众望，这一跳跳出了双9的技术分，同步分数为9.0，9.0，以及一个9.5，实得分54.6，总积分108。掌声再次袭来，这组分数咬得太紧了，等到一会儿大困难系数的动作上来很容易反超。

    第10组，赵朋和翁小白上场，骨量小，走在跳台上都好像特别轻。他们的动作也是301b，同时迈步走到跳台的顶端，在规定位置上停顿，两只脚调整好，小小的膝盖绷紧，小腿绷直，双臂抬起，翁小白发出口令。“预备……”

    “3，2，1，跳！”他们同时跃起，同时落下。

    漂亮的完成度，比刚刚丁汐和周潼要好，两个人同时得到了9.5的技术分，双人同步分是三个9.0，实得分55.2，和1跳分数同分，总积分110.4，超过了张明明和葛宁1.2分，成为了第1名。

    第11组，蒋爽和贺博言上场，他们的动作同样是301b，基础动作对于中国队员而言没什么难度，技术分一个9.0，一个9.5，同步分三个9.0，实得分54.6，总积分108，和丁汐周潼那一组同分了！积分榜来来回回变动，但还是熟悉的人名。

    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是专业还是非专业都能看得明白，目前这个状况就叫“分数胶着”，所有人的分都堆一块儿去了，难舍难分。

    台上，顾风和陆水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擦干了身体的水珠。301b，接连好几组都选择同样的动作，可以见得这动作多简单，多平常，放在平时就是一个热身的规格。距离他们不远的看台上，王灵芝给鼻子下方点了几滴清凉油，她刚刚学做生意的时候被人骗了一笔，血本无归，但是都没现在这样心惊肉跳。虽然她和陆水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在那晚上陆水说他有点想妈妈的时候，王灵芝已经将他当作自己的，实在是看不得比赛落后。

    轮跳间隙，看台上的人是可以小声交谈的，但是这一方阵仿佛达成了什么默契，每个人都闭口不言。

    跳台的边缘，两个人同时举起手臂了，原本的身高再加上直臂显得更高了，但丝毫没影响他们的屈体。由于腿长，屈体再打开需要更多的能量，稍微训练不到位就会造成动作偏差，当他们展开身体时下落点比前面几组微微低一些，随后同声入水。

    3号摄影机没有错过精彩的环节，两个人跳，一个入水声。

    池面已经看不到人了，只能看到白色的二次水花滚滚而出，明志鸿和江梦文在池边数着数字，等着他们上台，还好他们的同步性稳住了，默契才是风水组合的杀手锏。

    等到陆水和顾风捡起水面漂浮的毛巾时，他们的分数出来了，当看到那个数字之后，童嘉手里的棉花糖啪叽掉在了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