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还没有停的意思,混杂着刀刃般冷冽刺骨的风,几乎无人经过的街道尽头,只有一道高大的男性身影一直矗立着。
男人穿很正式的西装和大衣,通身一丝不苟,连长相都是冷硬的,带一丝倨傲的贵气。他站在车旁,举一把黑伞,伞上已经落了一层雪,也不见他动一下,浑然一座雕塑般。
白霍不记得自己站在这里多久了。
他知道孟娴很可能已经发现他了。
也知道她大概率不会下楼来见他。
可他还是忍不住幻想,万一呢,万一她已经消气了,愿意见他一面呢?就算是赶他走的也好,他只想见她一面。
可是没有,耳边风声呼啸,他看的双眼都发疼了,视线里还是没出现他心心念念的那道身影。
爱丁堡的夜很长,也很冷,他已经浑身僵硬,就那么站在那儿,无论如何也等不来想见的那个人。
雪越下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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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王子街某栋商业楼内,孟娴坐办公桌前,浏览完平板上那个最近挺火的vlog视频时,她正好收到傅岑发来的消息,问她晚饭想吃什么。
她有些心不在焉,在屏幕上慢慢地敲出一行字——“不回家吃了,约了人谈工作。如果能谈妥,或许可以给带来一大笔投资。”
发送成功。
她视线重新落回到那个已经结束了的视频上,封面标题是:一年的时间可以为我带来哪些改变?
点开那条视频的头像,就是视频的作者了。一个法国籍的短视频女性博主,现居爱丁堡,马上要举行婚礼,婚礼布置的项目选定了工作室。
就是孟娴忙了一年,如今才终于勉强算是安稳下来、正式运营且小有起色的工作室,也是独属于她的原创花艺品牌。
她如今算是定居在爱丁堡了,一边在这边的佛罗伦分校上班,一边经营工作室。傅岑也随她一起调任过来,还是比她高一层职位的音乐系教授。
对她来说,一年的时间或许改变不了什么,但她一向信奉厚积薄发,她还年轻,不急于这一时;更何况小有起色也是起色,总好过原地踏步。
因为以前从没接触过,所以创办至今,她也吃了不少的苦,不过都是必经之路,也没什么好说。
凡是不能打败她的苦难,都是有利于她的,她一直坚信。
“叩叩”两下敲门声,将孟娴微微跑神的思绪拖拽回来,“请进——”她没抬眼,声音颇为朗利。入乡随俗,她如今的口语说的也越发流畅了。
进来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华裔女孩儿,孟娴认得,是最近刚招进来的自媒体运营,毕业两年的大学生,中文说的挺不错的,叫琳恩。
琳恩母亲是华人,出生在英国,长在英国,但因为她母亲的缘故,她也经常随家人一起回国小住,所以孟娴就算用中文和她交流,也基本没什么障碍。
“打扰了。我又整理了一些资料,是格瑞塔平时发在社交帐号上的东西,关于她对婚姻、家庭的看法以及住宅装修的喜好等,您可以看看,以判断她具体想要什么样的婚礼现场。”长相颇英气的混血女孩儿说着,将一个红色封皮的文件夹放在孟娴桌上。
格瑞塔就是那个视频博主,对方的各个社交平台拢共有差不多七十多万的粉丝,这个数量放在国内可能不算什么,但在国外已经算是大型网红。
对外营业这段时间,因为是新工作室,所以对接的订单基本都比较小,格瑞塔的婚礼布置算是第一单大头,而且她作为大网红,影响力不容小觑,如果这个项目能做好,婚礼现场出现在她的视频里,就能给工作室带来巨大的潜在流量。
若非如此,孟娴也不至于这么上心,要把格瑞塔扒个底朝天来摸索她的审美和喜好。
孟娴轻轻地舒口气,抬眼看向琳恩,“对了,最近工作室的流量怎么样?”
花艺工作室不比实体花店,要想增加客流量,很要紧的就是线上。所以她在运营宣传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除了琳恩,还招了另外几个员工。不过琳恩以前做过自媒体博主助理,比较有工作经验,所以孟娴会习惯询问她。
琳恩似乎早有预料孟娴会问她,从容不迫地回:“有些起伏,不过总体比较稳定,也陆陆续续联系了一些花艺方面的博主约定合作,截止目前有将近一半的博主回复了,稍后我会把他们的账号内容以及数据、报价等整理出来。”
“好,辛苦了。”孟娴一贯和颜悦色,下边的人任务完成的好,她也能轻松很多。
琳恩出去以后,孟娴放在桌上的手机又震动一下,她点开锁屏,还是傅岑:
“傅信今晚要在实验室赶进度,不能去接你,我和他调一下。你在哪个餐厅吃饭,到了以后把定位发我,我也好提前看看路线。”
孟娴恍惚一下,才想起今天周一,这周轮到傅信做“男朋友”了。
这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端,叁个人定下的“君子协议”,适用范围主要是外出的时候,当然关上门在家里,就是各凭本事了。
“好。”她打出这个字发出去,起身去办公室内置的个人休息室换衣服。毕竟要赴约,正式一些的装束和妆容是基本礼貌。
她要见的这个人也是格瑞塔介绍的,身份不明,工作不明,只知道是格瑞塔的朋友,说自己挺欣赏工作室的花艺风格,觉得很有发展前景,有意投资入股。
她于上周接到对方的电话,是个听声音很干练沉稳的女性,约她今天见面详谈合作的事。
窗外,爱丁堡的天色还算明朗,但太阳已经隐隐有下沉的趋势了。
…………
与此同时,威尔士世界拉力锦标赛比赛现场。
从上往下俯瞰,那些围绕着没有任何防护的山路疾驰的赛车,正在以最大极限拐过一个又一个盲区弯道,用肉体凡胎和死神一次次擦肩而过。
宁进收回视线,看向倚靠在座椅上,目光沉沉地盯着面前随时变换的实拍屏幕的程锴。耳边风声呼啸,掺杂着直升机机翼极速划过的破空之声。
“哥,A组落后了S组十二秒多了,冠军已经是既定的了。”他说。
世纪级的魔鬼拉力赛,能在官方直升机上现场观战,还要取决于程锴大手笔的赞助,毕竟曾几何时,他也是在下面用命去打败对手的一员,如今却只能坐在直升机里观战。
想到这儿,宁进眼神暗了暗,程锴察觉到,开口时眉头已经皱起来:“能不能别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我会忍不住想要抽你。”
宁进目光一凛,到底不敢真的再那么看着程锴了,他清清嗓子,“哥,那等比赛结束,咱们就回国吗?”
还是……就近拐到爱丁堡去看一看?
后面的话宁进没敢说出口,怕冒冒然说了程锴会真的抽他。
大概半个月前,宁进终于搞到了孟娴目前所在的具体位置和其他一些个人信息,可程锴看了看,却没有像当初那样,人都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了,还要见她一面。
他只是沉默着,没说去爱丁堡,也没说去找孟娴,只是没多久就赞助了一场英国的拉力赛,说要来看比赛。
可宁进知道,自从程锴被诊断出不能再做飙车之类的剧烈运动和极限运动,他已经一年没碰过赛车、跑车了。
又怎么可能突然想要看比赛。
“……”程锴一声不吭,只是遥遥看向外面,良久,他面无表情地扯扯嘴角,眼里划过一丝阴沉:
“先不回去。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去见见老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