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发生了什么事……
遭逢的变故起伏太大,乔明夏也跟着像被海浪冲刷随波逐流地三起三落。
现在坐在干燥的车里,香水味、牛奶盒,最前面换了个新的猫咪不倒翁摆件,本该让乔明夏心安的。
但苏河突然冷淡的态度简直像把他再次打入了绝望。
苏河的脾气没影响他开车的速度,他依旧又稳又快地拐过街道上了大路。途中等的一个漫长红绿灯时,苏河接了个电话,他戴着蓝牙耳机,乔明夏隐约听见那边和他说了什么,苏河回复得很短,除了“嗯”就是“好”,程式化的疏离。
接着SUV拐了个弯,没走回学校的那条路。
乔明夏彻底慌了,他握住车门的开关——锁着,一动不动——看向苏河,声音都变了调:“老师,不回学校吗?”
“嗯?”苏河抽空瞥他一眼,惜字如金地说,“不回。”
乔明夏被这几个字激得仿佛飘上云端,够不着天也踏不到底,踩空了那样,心里七上八下地忐忑着。他张了张嘴,见苏河冷峻的侧面,什么也没敢说。
从大路上立交,绕城高速路除了早晚高峰都不怎么堵车。苏河开得很莽,像在宣泄什么怨气——乔明夏感觉得到不是愤怒,可他还是怕。
苏河从来没对他这样过,他宁可被大骂一顿也不想苏河现在一言不发。
愤怒不会让他窒息,怨恨才会。
首先是父亲的怨恨然后是方萍萍的,学校那些充满恶意的青少年的,甚至偶尔一两个戴有色眼镜看他的老师……
他在充满怨毒的环境里生活太久,好不容易见到一点阳光,紧紧抓住时都没想过某一天阳光也会烫手。
苏河不能恨他,乔明夏想,否则他会难过得想死。
他见过光了,苏河不能让他再被推进黑暗里。
在高层公寓里拥吻做爱的时候,教室里偶尔四目相对带着触电般的秘密的时候,放学路走过拐角就牵手的时候,吃大白兔奶糖的时候……
那些怦然心动都不如现在。
绝望里,虚构的怨恨里,乔明夏心口空了一瞬。
因为痛苦他才爱上了苏河。
意识到爱不需要太复杂的手续和严格的步骤,当下,他坐在车里,不知道要被载去哪儿,就无端地明白了所有。
他不想离开苏河,不想苏河生气,不想和苏河无疾而终。
就算要结束,也应该等他先说完我爱你。
别人对他怎么样他都不在乎,乔明夏规划了一场逃亡,受过的罪等走到陌生的新天地就可以洗清。几乎是他遇见过的所有人——包括父母——都早就面目全非,成了轻飘飘的一个黑点涂在乔明夏身上。
只有苏河不是单调的某个黑点。
他是可以任自己沉溺的海,也是一线与众不同的亮光。
海容纳一切,而光照出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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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黑色的车低调地驶入一个小区,严格的安保大门打开后,面前仿佛盘山公路包裹着一处城市边沿的世外桃源。
乔明夏至始至终低着头,那盒牛奶他也没动。
苏河看他一眼,内心的复杂情绪已经在冗长的车程中消失了泰半。
听见乔明夏说弄丢了那块宝珀表后的几秒钟,他脑子空了。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踩下油门冲出去,苏河咀嚼情绪,倒不是只有生气,更多混合着复杂的遗憾。
那块表虽然贵重却不是他的收藏里价值最高的,因为是宁远送的生日礼物,苏河一直贴身戴着聊表慰藉,算不上最喜欢,但对他意义确实最特殊。等随手给了乔明夏,苏河才在偶尔空落落的不习惯中,摸到了一点宁远当时的心意。
他对宁远好了太多年,导致对方什么都喜欢让他猜。
猜中了,有一星半点的甜头;猜不中,宁远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冷得苏河怀疑自己是不是杀人放火了。
送礼物的意义,苏河当时年轻气盛,喜欢和爱原本该轰轰烈烈,可他被宁远东京之后无事发生的态度刺了一下,畏缩不前,停在了原地。
他现在想,可能宁远那时有期待听见的话。
如果他选了“我爱你”,他们也许会走向另一个故事。
但苏河说的是“谢谢”。
宁远当即变了脸,不管不顾和姜韵订婚以为苏河一定为此大发雷霆找他说个清楚。可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苏河只是绅士风度,这下被宁远的操作弄得不知所措,以为对方要和自己绝交,顺从地退避三舍。
从订婚那天起他们再也没能回得去了,直到苏河选择放下宁远。
苏河是不会回头的人。
终点是棠湖别墅的地下车库,旁边几个车位依次停了欧陆、911、P1和一辆贝尔尼纳灰宝马7系——最后那个是苏清的座驾,他对车简直没有要求,停在苏河的几辆跑车中甚至有点突兀。
苏河松开安全带下车,乔明夏紧跟着推开门,拎起书包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走出两步后没听见跟上来的脚步声,苏河迟疑地停下转身去看。乔明夏单手提着那个侧面被划开一条缝的书包,里面的薄薄的作业本和试卷夹着一张纸片簌然又被抖出来,洒在车库的水泥地面。
有张照片?怎么随身带这个。
苏河眉心微蹙,这表情让他看起来一触即燃。
可能他吓到了乔明夏,小孩顾不上收拾那些散落的纸,连忙提起已经差不多空了的书包往前走了一小步。
乔明夏犹犹豫豫地看向他,全身狼狈,活像只刚在泥水里打了个滚的流浪猫。又是陌生环境,乔明夏缩起肩膀,进退维谷地把嘴唇抿成一条线。
这样子让苏河展平了眉心褶皱,他叹了口气,语调无奈:“跟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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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湖这套别墅是苏家最亲密的四口人齐聚西城时的家,但眼下父母在瑞士度假,苏清办完盛大的晚宴继续赶往滨港,苏河也不在这儿住了。
至于为什么现在突然到棠湖,苏河刚下车时都空白了一会儿。
应该出于一时冲动。
尽管保洁会定期来打扫,这房子太大,空气里弥漫的陌生木质香氛冷冰冰的。
乔明夏跟在苏河身后进了电梯,他还搜肠刮肚地想找个开场白解释手表弄丢的来龙去脉,苏河却先说话了:“我以前不带人来这儿。”
乔明夏条件反射:“啊?”
“这才是我家。”苏河说完,电梯配合地发出“叮咚”的到达提示。
金属门敞开后颇有格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