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厉子安和沈天舒到达三里城的时候,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妪被人带到了天恩寺中。
她看起来年近七旬的模样,穿得十分朴素,衣服上甚至还打了几个补丁。
但是她满头白发却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木簪牢牢地固定在脑后。
她的背有些许佝偻,腿脚似乎也有点不太方便,走起路来有点缓慢。
她被人带着一路进入禅院,来到第二进的院落中,看见成兰女官正在廊下候着。
老妪眯起眼睛看向成兰女官,仿佛想起了她是谁,却又犹豫着不敢认。
还是成兰女官上前,笑着打了声招呼:「董嬷嬷,好久不见。」
「成兰?」董嬷嬷迟疑地唤了一声,然后无奈苦笑道,「我早就该猜到,既然带我来湖广,那除了瑞亲王府,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能请到董嬷嬷真是不容易,请进吧。」成兰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董嬷嬷听了这话,抬手抿了抿本就整齐的鬓边,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连腰背都不自觉地挺了起来。
她迈步跟着成兰往屋里走,瞬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这次走得腰背挺直,步子不疾不徐,上半身丝毫不晃,一副受过良好教养的模样。
董嬷嬷跟着成兰穿过大厅,一路往后走,直奔后院禅房。
禅房内的布置十分简单,香炉中升腾起袅袅白烟,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檀香味。
成兰让董嬷嬷在屋内稍后,自己进入内室,很快就扶着丰荣太妃走了出来。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看见丰荣太妃的瞬间,董嬷嬷还是身子微颤。
丰荣太妃在上首处落座之后,看着董嬷嬷,颇有些感慨地道:「真没想到,我们这辈子居然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董嬷嬷看着丰荣太妃,也是心绪起伏难平。
「太妃娘娘看起来还跟当初在宫中那般年轻。」
「都那么多年过去了,还那么年轻就是老妖怪了。」丰荣太妃听到这话登时笑了,「你也坐吧,咱们如今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成兰闻言立刻搬来一个绣墩让董嬷嬷坐。
董嬷嬷虽然早已出宫,却还是习惯性地只搭了边儿坐下。
当年先太后入宫时,董嬷嬷便被分到她的身边,后来被培养成她的左膀右臂,一直陪着她登上后位,再到晋身为太后。
所以当年在宫中的时候,先太后与丰荣太妃各种明争暗斗,董嬷嬷都是亲历者。
甚至当年也没少帮着先太后对付丰荣太妃。
她在宫中待了大半辈子,直到当今圣上登基,她才因年岁太大被放出宫,回到老家颐养天年。
董嬷嬷出宫之际,先太后赏了她不少东西。
回家之后投奔娘家侄子,就这样过了十来年舒坦日子,直到前段时间突然有人找上门来。
不但搜走了当年她从宫中带出来的绣屏,还直接将她控制住带离了老家,最后就这样来到了丰荣太妃面前。
难道丰荣太妃都出宫这么多年,还在为当年的事儿记仇,还要大老远把自己找来进行报复?
董嬷嬷觉得,太后已逝,丰荣太妃如今儿孙绕膝,在湖广颐养天年,可以说是笑到了最后,应该不至于这么无聊。
就在她想东想西的时候,只听上头的丰荣太妃突然发问:「先太后混淆皇室血脉,当今圣上并非先皇亲子之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什么?
董嬷嬷闻言如同五雷轰顶,皇上登基这么多年了,当年经手过这件事的人,基本都已经不在人世,丰荣太妃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丰荣太妃不等她反应过来,继续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带出宫留作念想的那个绣屏,里面藏着先帝留下来的密旨。
「当年先帝突然驾崩,该不会是你家主子眼看自己的罪行败露,所以就先下手为强了吧?
「在宫中斗了那么多年,我是什么性子,你应该清楚。
「先帝在世之时待我不薄,我们之间也有多年的夫妻情分。
「如果他的死当真另有蹊跷,我是定要彻查到底,不能让他冤死地下的。」
听了丰荣太妃这话,董嬷嬷只觉得手脚发软,再也坐不住了,整个人都从绣墩上出溜到地下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跪好,连连向丰荣太妃磕头求饶道:「太妃娘娘,老奴用性命发誓,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当初先皇驾崩之时,老奴正陪着先太后在皇家别院小住,接到消息才匆忙回宫的。
「至于您说的什么密旨,老奴更是半点都不知情。
「若是知道绣屏中藏有密旨,就算借老奴一万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将其带离后宫,更别说日日放在身边了啊!」
丰荣太妃听罢,并未继续追问先帝之死和绣屏的事儿,反而话锋一转道:「所以当初先太后混淆皇室血脉,当今圣上并非先皇亲生一事,你是早就知晓的了?」
董嬷嬷瘫软在地,汗水顺着脸颊滑落,衣衫都已经被一层又一层地冷汗打湿,整个人狼狈得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太妃娘娘,老奴……」
丰荣太妃看出董嬷嬷心里的挣扎,沉声道「你家主子都已经死了,你还用得着继续给她保守这个秘密吗?
「你以为我为何会知道绣屏中的秘密?这件事若是传开了,损害的也是你家主子的名誉。
「你倒不如跟我说实话,我虽然不在乎你家主子的名声,但好歹会顾忌先帝的脸面。」
丰荣太妃见董嬷嬷依旧沉默不语,最后又向她保证道:「我无意追究你是否参与了这件事,只要你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出来,我可以给你找个地方,让你安度晚年,不会把你牵扯到这件事之中。」
可能是最后这段话终于说中了董嬷嬷如今最在乎的事情,于是她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其实当年调换婴儿这件事,主子做得十分隐秘,老奴当时并不知情。
「但老奴毕竟一直在主子身边伺候,不敢说对主子了如指掌,却也足够可以洞察一些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