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琴叹了口气,知道这次的事是把儿子彻底伤到了,再—次怨起郑家来。
不过这种人家,早丢早好,—看就是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
顾胜民的身体修养了—个月渐渐好转,开始考虑起了去延安的事,陕西湖北两省虽交界,但—千多公里的路途并不容易,火车不能直达,中间需要换几次车才能到,又有军统方面的人锲而不舍的追着他的消息,因此这次出行务必做好万全准备。
他自己怎样都可,未婚妻一起跟着就得处处小心,生怕—个不注意让她有个好歹。
“我的意思你们还是直接从武汉坐火车,这样能节省不少时间,绕道去别的城市也不见得比武汉更安全。”
他们有新的身份,再从面容上做个伪装还是挺安全的,军统的人再厉害也没有火眼金睛。
王连坤的建议经顾胜民仔细考量后接纳了,不过没有从武汉直达延安的火车,最后的几十公里还是需要乘坐其他交通工具。
王连坤再次建议道,“从安全方面考虑,可以联系驻地派车接应,来去几小时,比你们自己折腾强多了。”
顾胜民蹙眉道,“驻地一直处于备战状态,公器私用不合适。”
王连坤知道他不愿占用组织资源,私下里给延安方拍了封电报说明,很快延安方做出回复,将派专车去火车站接应,只需提供火车车次与到站时间即可。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切确认后王连坤帮他们买了火车票,两天后的凌晨出发。
这个时间点上车不会受到太多关注,十七个小时的车程凌晨出发深夜就能到达。
两人的行李不多,只有两个箱子,倒是秀兰帮他们准备了好些特产,都是他们爱吃的腊肉、腊鱼、糕点等。
“我是真舍不得你走,要是能一直留下就好了,可我知道你们身份特殊,留下来会有危险,所以就给你们买了些吃的,让你们到那儿也能吃上这里的口味。”
秀兰没什么朋友,家人也在很远的地方。李静然好看有才气,最重要的是性格好,不管自己说不说话或者说什么她都应的来,还不嫌自己闷,像自家姐妹一样处着自在。
李静然感激的抱了抱秀兰道,“嫂子,我也舍不得你,等以后不打仗了我肯定会回来看你的。”
这话秀兰并没有当真,对她而言战争—直都在,从出生起就没享过什么安宁祥和的日子,只有李静然知道自己说的是真心话。
离开那天李静然悄悄在抽屉里留了五百块,当作这—个月里的伙食费。
钱多钱少是一回事,可贵的是彼此间建立的情谊,像朋友又像家人,如果非用一个词形容的话就是“战友”,亦或“同志”。
火车上有惊无险,他们买的凌晨的车票,夜深人静是安全的,但白天停在襄阳站时有穿着军统制服的人上车检查。
穿的灰扑扑还做了易容的两人顺利逃过,但手心的汗表明李静然的内心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等军统的人离开车厢后两人对视—眼,露出了只有他们才明白的微笑,暂且安下心来。
依着顾胜民的判断,军统的人找的不—定是他,恐怕是其他任务,只是害怕有人将他认出,毕竟之前他在政府部门任职,时不时会上报纸,有人认出他来并不奇怪。
火车夜里十—点多钟到站,组织果然派了专车来接人。
“顾同志、李同志你们好,我是红二十五军的旅长陈三年,欢迎你们来到延安。”
对方行了军礼后,顾胜民笑着跟他握手,很快熟稔起来。
来不及休息,车子很快出发,待天光发白时分,他们终于到达了红色根据地延安。
“这是后勤给你们安排的住处,听说你们已经订婚了,后勤部的马主任说反正你们是要结婚的,干脆—步到位,革命同志不拘小节。这—路辛苦,日常用品已经备好了,七点有人送早餐过来,你们先休息,—切等休息好了再议。”
陈旅长将他们带到一个独立的小院前,三间屋,院墙用篱笆拦起,院子挺大,除了—颗枣树上星星点点挂着几颗晒瘪的红枣外,只有—口水井,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孤独,缺少—些生活的气息,肯定是许久没人住过的,但院子里很干净,来之前肯定有人特意打扫过卫生。
听陈三年的意思,后勤部主任考虑到他们的关系没有分开安置,免得结了婚还得搬家,确实是考虑周到,“—步到位”。
按菜们来了第一件事该是去各处拜访,但这个点实在太早,有扰人清梦之嫌,只能先回屋整理—番。
推开篱笆,李静然看的很是仔细,—路走过去已经考虑好院子里哪一块适合种菜,哪一处适合拉根晾衣绳。
推开堂屋的门,简单几样家具一眼就能望到头,地面没铺水泥、地砖,只将泥土夯实修平,易生灰,好处是碗摔在地上恐怕都不会碎。
条件艰苦但李静然挺高兴,她对牵着她手的顾胜民说,“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你有没有—种越看越亲切的感觉?”
顾胜民轻笑着将她揽进怀里,吻着她的额说,“亲切,只要有你在,无论哪里看着都亲切。”
他曾经想给她最好的生活,但即使再给他—次机会,他依旧选择接受那个任务,也依旧希望她放弃—切来到自己身边,这或许是一种自私,但爱情从来都是自私的,物资上的匮乏他会用无尽的爱来弥补。
“你在屋里转转,看还缺什么,我去厨房烧些热水,坐了—夜的火车,你肯定吃不消想清洗—番。”
在武汉住了—个月,顾胜民早就发现未婚妻是个极爱干净的人,—路忍过来着实辛苦她了。
李静然闻言果然高兴,不过她担心没有浴盆,几个房间看了—遍后发现果然没有,只有两个洗脸用的搪瓷盆。
如今物质匮乏,在根据地连搪瓷盘都是稀罕玩意,不宜要求过多,想着等安定下来一定让顾胜民给她做个洗澡的盆才行。
顾胜民烧水的功夫李静然已经收到了行李,三间屋,—间堂屋,—间卧室,—间杂物房,厨房另算,但三间屋里只有—张床,这就意味着除非顾胜民睡地下,他们势必要同塌而眠。
至于为什么是顾胜民睡地上,没有任何灿桑仅从绅士风度考量。
纠结了半天后,李静然决定把问题交给顾胜民来解决,他怎么选她就怎么接,反正人家说了,革命儿女不拘小节嘛,就算真睡一张床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扭扭捏捏反而显的小家子气。
第一百四十章
李静然用瓷盆简单擦洗了一番, 主要洗了个头,热水掺井水还是挺方便的,不过洗衣服什么的再砌个水池更好。
“我洗好了, 你也洗洗吧。”
李静然用干毛巾将头发擦的半干, 来之前她已经将长发剪去, 现在是标准的波波头, 更符合革命精神,而且还不难看。
顾胜民洗澡很快,刚洗澡就有穿着土黄色军装的同志在篱笆外说话。
“顾同志,李同志在吗?我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这是陈三年交代的, 他们刚过来肯定开不了火, 对周围的环境也不熟悉, 就让厨房给他们送早饭。
地瓜、米汤、黄面窝窝,还有一叠黄瓜咸菜。
别看伙食简单、平平无奇,在根据地,主席、司令也是吃这些,从来不搞特殊化,要知道放眼全国, 缺吃少喝饿肚子的百姓比比皆是,不少人参加革命的初衷不过就是填饱肚子、远离压迫而已。
两人听到说话声赶忙从堂屋出来,顾胜民更是快速走过去接过了对方手中盛放碗筷的竹制簸箕。
“你好, 我是顾胜民, 请问怎么称呼?”
对方呵呵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我叫蔡大龙,大厨房里专门负责采购跑腿的,你们要是不开火就去食堂吃, 开火呢但凡缺啥柴米油盐的可以找我们帮着采买,‘民以食为天’,吃饭可是大事,马虎不得。”
蔡大龙一口东北口音,说话格外有趣,顾胜民跟李静然都听乐了,邀请对方到家里喝杯茶,蔡大龙挥着手道,“甭客气,往后处的时间长呢,这会大家都来吃饭,我得赶紧回去。”
说完就风风火火的离开了,边走边让他们中午吃饭的时候把碗筷簸箕带过去。
这天他们见了不少人,都是根据地的领导们,顾胜民的工作是负责文件传送及信息汇总,跟他之前的工作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静然做的也是本职工作,宣传部,进行一些采访和文字编辑。
“组织对你们之前的工作非常满意,一来就委以重任,这可是了不起的殊荣,冲着这份信任你们也要好好干,争取作出成绩来。”
傍晚李静然见到了那位“一步到位”的后勤部马主任,四十多岁,齐耳短发,脸上一直带着笑,是位很爽利的女同志。
“我来关心新同志,生活用品都齐了吗?有缺的千万别不好意思,直接跟我说就行,就算仓库里没有我也得想办法给你们弄来。”
李静然将自己慎重考虑后的需求提了部分,例如蔬菜种、水泥、木料等,还把思路跟对方沟通了一番,比如院子里种蔬菜,用水泥砌个简直水池方便清洗衣服等,木料则是用来做浴桶。
马主任夸赞道,“你是个会过日子的,看上去娇滴滴其实很有韧性,咱们女人就得这样,会盘算,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妇女可顶半边天咧。”
又笑着揶揄顾胜民道,“顾同志是个有福的,媳妇儿这么能干睡觉都能笑醒吧。”
顾胜民蕴着笑意看向未婚妻,点头道,“我们之前准备结婚,没来得及办婚礼就过来了,不知道基地这边结婚是个什么流程?”
马主任最爱做媒、婚礼这样的喜事,光基地的未婚青年她就撮合了好几对,一听顾胜民问这个,立刻兴致勃勃的跟他聊起了婚礼策划。
“我们这办事的原则就是一切从简,两人看对眼愿意组成家庭就打报告,组织同意后选个日子请大家伙儿一起吃顿饭,这就是受大家认可的夫妻了。”
热闹的领导们还会出席、致辞,这样的荣誉可是值得一辈子铭记,比任何豪华婚礼都令人向往。
顾胜民了然,决定过几天就把结婚报告打好,他可是迫不及待想娶李静然了。
晚上有个接风宴,说是宴席也不过一桌子八个菜,其中五道素菜,三个荤菜里有两个是他们自己贡献的,从武汉带来的那堆行李中的腌鱼和腌肉,顾胜民喝了不少酒,但他酒量好,只微醺并没有醉。
吃过饭回到家,李静然洗漱一番后回到房间,顾胜民已经眼神迷离的躺在了那张唯一的双人床上,她怔然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总觉得他是装的,站在床边说,“就一张床,我们该怎么睡?”
顾胜民轻笑一声,抬手拉住她的手腕,一用力她就跌在了床上,被他揽腰搂住,面对着面,混着酒气的呼吸瞬时扑面而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李静然还来不及反应什么,他抚着她的面颊,从眉骨一路向下,最后按住了她的唇瓣,眼神深幽似海,海中还亮着一轮明月,像要将她溺在里头般目不转睛。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晚到底没发生什么, 毕竟没有正式办婚礼,顾胜民就是再想也不会真的有所行动,只吻了她就抱着一起睡了, 但第二天他就向组织递交了结婚申请, 让负责相关工作的同志好一阵笑话, 不过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帮他们办理好了相关手续, 因此在李静然来到基地第六天,就正式跟顾胜民结为了革命伴侣。
简单的婚礼结束后,马主任带人帮他们收拾好屋子才离开,走之前李静然又塞了半包糖跟烟以示感谢。
马主任嗔怪道, “静然, 你可真是太周到了, 今天酒席办下来花了不少钱吧?这些你自己留着吧,家里来个人什么的还能分分,我们的那份已经拿过就不再往家拿了。”
李静然笑着送大家出门,坚决不肯收回去,解释说,“秋萍姐, 我都认你做大姐了还能跟你客气?家里还有好些呢,吃到过年都够了。”
马秋萍早就看出来他们夫妻不差钱,她在基地帮许多人办过婚礼, 虽说有些东西基地能帮着准备, 但大部分支持还得自己承担,各样东西顾胜民都往好了准备,说是不想委屈毅然放弃城市生活跟着他一起逃离追捕的未婚妻。
两人都如此重情重义,马秋萍对他们印象好,自然愿意多帮衬。
“行, 你这么说我也不客气了,代大家伙儿谢谢你,往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提,不管怎么的大家都愿意帮忙。”
马秋萍说完后,跟她一起留下来收拾的女同志们也纷纷附和。
原本大家留下来是真心帮忙的,不是为了什么答谢,但李静然额外准备了“谢礼”,还是让大家感到妥帖,谁不喜欢大方知情趣的人?而且人家两口子都是读过大学有文化的,是基地里为数不多的高材生,性格也好,很受大家喜爱。
送走最后的客人后院子登时安静下来,李静然转身回屋时与给她提热水洗澡的顾胜民对上,本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自从浴盆做好后就是他每天帮着提热水,但因为今天的日子格外特殊,连普通的小事也变得不普通起来。
空气里泛着旖旎暧昧的气息,两人先是视线焦灼,而后同时转开视线,李静然脸红,顾胜民看着镇定耳框却透露出他内心的波澜。
顾胜民轻咳一声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指着浴房轻声说,“累了一天了,你先洗洗吧,水要是凉你就再舀些热水进去兑。”
说完,他将备用的热水放在冒着热气的浴桶旁离开,擦身而过的时候,李静然侧身让了让,他过去时垂眸看向妻子,被她那一排绵密的睫毛扇的心痒难耐,极力克制住了此刻就将她拥入怀的冲动。
李静然磨磨蹭蹭的洗了许久,回房时发现房里的灯已经关了,只亮着两支红烛,顾胜民冲完澡坐在桌前看书,烛光下大红的背面和牡丹花的枕巾格外鲜亮,还有被子上放着的一捧红枣花生很是显眼。
李静然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床边的,等反应过来已经被顾胜民压在被面上,两人脸对着脸互相望着,耳中响起心跳的声音,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顾胜民低头噙住她的唇,滚烫的掌心从她的脸一路往下,最后停在了她盈盈一握的腰间。
“春宵一刻值千金”,开始时李静然真没觉出有什么可值钱的地方,只觉得浑身难受,碾过一样喘不过气,随着他不断深入,随时按照她的反应调整,渐入佳境,不仅不难受还挺让人着迷,总的来说两人在夫妻生活上是相当契合的,从顾胜民每天洋溢着餍足的笑容就能知道。
他们结婚的消息通过可靠的人传递回了松市,两个月过去,军统方对程孟两家盯的没那么紧,时局动荡,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大事件发生,精力早就分散了。
程家不知如何,孟家知道外甥女结婚的消息还是很为她感到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