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锦行听到孟左云的安慰后，心情更加沉重：连比较了解牧庭的孟左云都觉得牧庭和正常情况不一样。

    牧庭：“……我没病！”

    薛锦行更担心了：“你看, 生病的第一症状，嘴硬。”

    “不不不！”吉尔斯连忙道, “牧哥私底下是有点……他房间里全是各种电影主角的海报, 衣服箱包, 还有一辆手绘游戏角色的悬浮车……”

    裴遥捂着智脑道：“没错没错，所以请不要质疑自己的医术。两位医师都是仁心圣手，能遇到你们是我们的万幸！”

    牧庭一直都沉迷于各种无脑苏爽的娱乐作品，私底下说话也是和初中男生差不多的风格，所以他心理出问题的时候, 裴遥几人才没有立即察觉到牧庭的异常。

    薛锦行没想到大明星私底下是这个性格：“这样啊。”

    懂了, 二次元。

    牧庭慢慢从养护舱中坐起来，他的身体昏睡了近三十个小时, 意识被困在星海中却不知道有多长时间, 朦胧中感觉有人将他的意识拖出无尽的宇宙。

    牧庭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情景，只感觉眼前无数的星辰宇宙突然被青蓝色替代, 有人不远万里穿过星空拽住了他, 在脑海中呼唤他的名字。

    那声音说不出的奇特，仿佛是未知待解的声音, 又仿佛是他自己, 重复多变后, 牧庭终于在混乱古怪的记忆中找回了自己的名字——牧庭。

    牧庭的身体一天多水米不进，他撑着养护舱，定定地看着薛锦行：“谢谢。”

    吉尔斯终于反应过来，放下智脑过来搀扶牧庭，让牧庭可以顺利靠在养护舱上，裴遥则快步从保温箱里拿出一直温着的晚餐。

    薛锦行擦了擦手指，点开光屏看了一会儿，道：“他现在虽然醒了，但是药物的效果还没有结束，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所以他还不能出院。”

    裴遥单纯吃惊：“药效可以持续那么久？那，那是不是意味着后续不会反弹了？需要继续服药吗？”

    薛锦行道：“不需要。”

    吉尔斯追问：“如果以后还遇到这种情况，只要继续服药就好了吧？”

    牧庭脸色稍变。

    薛锦行正站在养护舱边，恰好能看到牧庭一瞬间的变色，他笑了下：“对，不过这种情况还是很少见的，所以不需要太担心。”

    牧庭端着碗，低着头，好一会儿，他道：“裴姐，我有点话想单独跟薛医师说。”

    孟左云自然地端碗出去了。

    裴遥愣了愣，“哦，好……”

    牧庭以前虽然有时候跟没长大一样，甚至会把游戏角色的标志性语音当成口头禅，但是这次生病，心态上悲观沉定了许多。

    她担忧地看了眼牧庭，拉着吉尔斯出去，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牧庭和薛锦行，牧庭双手捧着碗，警惕地抬头扫视病房。

    “别找了，”薛锦行拎过一把软椅放在养护舱边，“出于对病人隐私的保护，加上你也不是昏迷，所以这间病房没有监控，隔音也很不错。”

    牧庭终于收回视线，凝视薛锦行。

    这个人是未知待解，听说和军部的关系一直很好，似乎和星戎元帅的候选人走得很近。

    牧庭抿了抿唇，可这是未知待解，只要服用过融合药丸，就很难不对未知待解产生好感，进而产生信任。

    他是寒香凝神丹的忠实客户，这一次更被未知待解救了命。

    牧庭成名多名，红透联邦，只是平常表现得幼稚，内里依然是个合格的成年人，或者说他的事业让他过于疲惫，闲下来就一头扎进虚拟的作品中放松。

    他知道自己写现在这种想法和他那些狂热的粉丝一样。

    不过偶尔听了他的一首歌，就忍不住在脑海里将他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形象，并且深信不疑。

    但他不信任未知待解，又能信任谁呢？

    薛锦行岿然不动，任由他看。

    自古以来医患关系其实都是非常微妙的，但有一点，只要是良心没烂透的人，对于治好了自己的医师，多少都会有些信任依赖的情绪。

    牧庭的眼睛里透露出不掩饰的犹豫和思考，在踌躇接下来是否要交托某个秘密，也同时斟酌面前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

    薛锦行若有所思：牧庭要告诉他那场演唱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良久，牧庭下定了决心，缓缓开口，郑重道：“你愿意和我一起拯救众生吗？”

    薛锦行：“……”

    一手炼丹术治病救人的薛医师，和号称最伟大歌星的牧庭对视片刻，薛锦行喃喃道：“我还是问问左云有没有认识的心理医生吧。”

    牧庭：“……”

    牧庭一把按住按住薛锦行：“我没有精神疾病！”

    薛锦行顺着放下智脑，本来就只是逗牧庭，否则他诚心要通知谁，牧庭根本拦不住。

    牧庭咬牙：“我确实有点轻度抑郁，但联邦里谁没有点抑郁情绪？生病不是心理问题，是我……我在……”

    “演唱会上不小心和一个濒死之人的精神海共振了吧？”

    牧庭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连裴姐他们都以为我是心理上的问题！”

    薛锦行眼神充满了关爱：“我是医师，查不出你的病因怎么给你根治？”

    薛锦行笑了下，扬起手里的智脑，光屏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孟左云他们吃饭的时候，薛锦行并不是在玩智脑，而是在整理牧庭生病的时间线。

    薛锦行：“首先，我需要履行一个医师的义务，把病因给你理清楚。”

    “你有私人安抚医师，但一直拒绝和心理医生沟通，因此在你被发现生病前没有心理医生的记录。但结合你的体检报告，我发现你的精神海活性从两年前开始就有所下降，只是还在正常范围内，这个时候你的心理已经出了问题，长时间陷在低迷情绪中。你心态很好，也会装若无其事，没有人发现你的心理疾病。”

    “在一年前的某次演唱会上，你通过声音与全场听众共振的时候，不小心勾连了一个人的精神力，他的等级超出你太多，而且因为你长期情绪低落，一旦接触对方的精神力，更容易产生负面的想法，以至于深陷其中，越来越跟着对方的步调，以至于完全失去了自己的频率，所以一下台你就昏过去了。”

    “这也是你自杀行为只能追溯到那场演唱会之后的真正原因，你在那次演唱会之前的抑郁症，还没有发展到自杀的程度。”

    两年前开始出现抑郁症状，但因为平常掩饰得太好所以没有被注意到，直到一年后才在一次演唱会后昏倒被送进疗养院，另有自杀的监控作证，排查不出其他原因，让医师们误以为是抑郁症加重。

    而医师们查不到病因也不是因为他们无能，只是天生的等级不够。

    薛锦行严肃道：“精神力和一个人的情绪挂钩，痛苦和负面情绪很容易受到煽动，越是痛苦，反而越是沉溺其中无法自拔，所以等你出院后务必要定期和心理医生沟通。”

    牧庭恍惚道：“你说的，基本都对。”

    “但有一点，”牧庭紧紧抓着薛锦行，“我不是不小心勾连上，是被吸引过去的！那是演唱会的最后一首歌，我已经完全进了状态，希望全场都能感受到我的频率，所以将精神力尽力推到演唱会的边缘。”

    “他像一个黑洞，坐在最远的位置上，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勾连他的精神力，就被拽进了黑洞里。”

    薛锦行唔了一声，从联邦仅有的对超恒星级死亡的了解来看，虽然将超恒星级比作碳基恒星，但死亡过程和恒星的消亡不完全一样，比如大质量恒星死后才会坍缩成黑洞，但超恒星级整个死亡期都在增强对外精神力的吸引力。

    所以即便是安抚型，也会在死亡期选择远离人群，避免引力对他人造成影响。

    牧庭深陷在回忆里：“我掉在他的精神海里爬不上来，等我意识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只要沉睡过去，就会被抛弃在星海，那些接收到的怨恨已经快要逼疯牧庭，所以他开始有了结自己的行为。

    薛锦行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会说出联邦不值得这种话吗？”

    牧庭抓着薛锦行的手指缓缓僵硬，很久，他才挤出几个字：“不是。”

    “我看见了一点他的记忆，很少，只有一点点。”

    牧庭艰难道：“我只要昏睡过去，就会陷入他的记忆当中。”

    薛锦行稳稳地扶着牧庭：“别紧张，看着我。”

    牧庭仰头和薛锦行对视。

    薛锦行循循善诱：“不用害怕，我在这里。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宇宙……我独自在星船里，远离联邦，远离亲友，分不清有多少年，可能一年，也可能五年！我分不清，我恨不能立刻去死。”

    “我看到他自己写字，有时候是名字，有时候是……元帅。”

    薛锦行：“什么名字？”

    牧庭慢慢摇头：“我看不清，好像是……卫。”

    澄星那位抹消了项目存在的元帅，姓庄。至于联邦是不是有姓的元帅……薛锦行还真不知道。

    但是姓氏不是什么准确的证据——这东西是可以改的，身份卡上的姓氏都可以更改，别说是手写的日记了。

    “我虽然看不清楚记忆，但能感觉到他的怨恨，”牧庭开口的声音几乎有哭腔，“他真的是元帅吗？他一直在问为什么要抛弃他？为什么让他致死不能回到联邦的领星？”

    第119章 吵架

    星船……

    牧庭在演唱会见到的那个超恒星级, 难道说是从放逐中逃离的元帅吗？

    薛锦行思考过后，也不觉得奇怪——放逐肯定会通过手段阻止元帅逃离，但元帅在位多年, 不可能一点亲信心腹都没有。

    所以逃离放逐完全存在可能性。

    牧庭眼眶通红, 他浑身发抖将脸埋进手心中，光鲜亮丽的大歌星在这间冷冰冰的病房里露出不肯示人的崩溃。

    从一年前到现在，只要进入睡梦, 被放逐星空远离故土的孤独和绝望就会笼罩他，现实世界中的一个小时, 牧庭在意识世界中可能会度过十天, 只有清醒的时间才能远离令他窒息的星空。

    牧庭没有被记忆逼疯, 已经是毅力惊人了。

    “我见过s级、s+，”牧庭的嗓音闷在手心里，“从来没有被谁影响过……我知道他一定不是s+。”

    牧庭抬起头，盯着薛锦行：“联邦军部对民众隐瞒了精神力等级，对不对？在s+以上, 确实存在恒星级, 更甚至不只是恒星级。他们迟迟不公布，是不是心虚？”

    薛锦行看着牧庭, 耸肩：“我不是军部的人, 不知道能向你透露多少，但是我想你既然会因为那个人生病, 就该知道隐瞒有隐瞒的道理。”

    牧庭一怔, 紧握的双手慢慢松开：“你是说，这个等级会危害其他人, 所以才被放逐？”

    薛锦行答非所问：“你见过他的脸吗？”

    牧庭摇头, 他坐在养护舱里, 陷入极度的彷徨和无措中：“演唱会场太大了，我的视力没那么好，只是精神力稍微接触到了他。我没有隐瞒的，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牧庭选择全盘托出，不仅仅是对未知待解的信任，更主要的是他一个人保守这个没头没尾的一年多，心理上已经到了极限，再不一口气吐出来，早晚逼疯自己。

    可现在说出来了，牧庭却没并没有落到实处的感觉。

    薛锦行叹了口气：“我给你两个选择。”

    牧庭抬头看着薛锦行：“什么？”

    薛锦行道：“第一，今天的话就到这里结束，你不能向外提起这些……当然，我想你肯定不会的，这种事情一旦扩散到整个联邦，势必引起动荡。你就算是最红的歌星，但是有些人想让你因病去世不是什么难事，而你一死，你家人头上的庇护也就彻底消失了。”

    牧庭心里一紧，道：“第二个选择呢？”

    薛锦行道：“我可以透露关于隐瞒等级的一些信息，但你需要去跟我见星戎的元帅。你选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