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不知多久了。”穆瀛桓一向冷清,此时难得露出些异样神色,也是遗憾后悔这种负面情绪。
齐云霄眼神闪烁,不敢看穆瀛桓那头刺目的白发。低头猛盯着穆瀛桓法衣上的云纹道:“这次在陵墓中晚辈又遇见了长天,而且清华书院有一女弟子被长天带走,此女关系重大。故而……故而晚辈想求问当年重云天阙那场大劫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东皋想要干什么?”
穆瀛桓一时沉默,齐云霄知道这不吝于当面问起穆瀛桓失道的原因,只是不弄清楚对方的想法目的,又要如何应对?
沉默良久,穆瀛桓才开口述说起了那段过去。
那时荒原大劫已经过去,穆瀛桓、姬真阳等应劫之人相继闭关,准备突破渡劫。穆瀛桓更是早早就将门中诸事交代给了东皋处理。穆瀛桓本非掌门人选,他的道太独、太冷。终日孤悬天际,冷眼淡看世间,只向着更高处独自攀援。
只是穆瀛桓的师兄长天心魔执念日重,修为一直停滞不前,无奈只得穆瀛桓当这掌门之位。
穆瀛桓这掌门当得实在无为,‘垂拱而治’被他发挥到最大。好在重云天阙一门剑修,有什么争执拔剑比试一下也就解决了。而穆瀛桓剑道第一人的称号也不是白叫的,在修真界任你万般算计,最后还是修为最重。
这种风平浪静的表象,最终还是在穆瀛桓闭关时爆发了。
长天有个如此天才的师弟,任他如何追赶也遥不可及。一套天河九剑,他跑遍荒天大世界所有有名的大河,只为了观摩江河滔滔,体悟剑势剑意。可穆瀛桓只是抬头,看着银河倒悬,抬手就是威力更强的天河九剑。末了,还淡淡道:“剑意在心,不假外求,本末倒置。”
长天如何能不嫉妒成狂?心中执念渐成心魔,他开始想到一个法子。只要自己资质能够提升,凭着他的努力和执着,一定能在剑道上与穆瀛桓比肩甚至超越他。
只是说来简单,资质先天而成,天命所定,后天极难更改。即便有天材地宝,惊天机缘,到了长天这般修为也都晚了。于是长天鬼迷心窍想到了抛弃肉身,化身为剑之法。没了肉身也就没了桎梏,化身入剑,对剑的了解还有人能比剑本身更清楚吗?
长天想到就做,他抓了许多散修试验。可他是个纯粹的剑修,对道法阵法等等根本不算精通。见试验久久未有成果,他突然想到如果剑修呢?剑修本就与剑相合,他们的魂魄必然不容易与剑产生排斥。甚至如果将剑修魂魄炼入本命剑中呢?会不会更容易?
心魔深种的长天已经无暇去想,这么做与邪修何异?他将目光放到了剑修身上,更是没有忍住捉住了一个重云天阙的弟子试验。
这下却是惊动了东皋,东皋受命在师尊穆瀛桓闭关之时主持门派事务。有弟子无故失踪,他责无旁贷,亲身追查。这么一查就查到了长天身上。
长天没有抵赖,也无从抵赖,东皋行事滴水不漏,思虑万全。哪儿有长天耍手段的份儿?但让长天惊讶的是,东皋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后,不仅没有告发处置他,反而兴致勃勃地参与进来。
与纯粹剑修的长天不同,东皋悟性过人,触类旁通,对阵法、禁制包括一些偏门的毒术、蛊术都有涉猎。有他参与,试验进展飞快,很快第一个成功的例子就出现了。
那同样是一个重云天阙弟子,修为不过金丹,被东皋布下噬魂血煞阵将魂魄炼入本命剑中。只是过程太过痛苦,那弟子修为又低,神智全无浑浑噩噩,即使这样他们还是成功了。
接着,一个又一个重云天阙弟子被炼化成剑灵。这样一来,事情彻底隐瞒不住了。最后一个被炼化的就是长天,他要赶在东窗事发前完成自己的设想,脱胎换骨。可现实永远充满意外,他没想到成为剑灵后,他的生死意志全都不由自主,只听命于东皋这位剑主。
等到剩余的四位殿主意识到不对,紧急唤出闭关的穆瀛桓来时,至少有三百余名弟子被炼成剑灵或是死于此法之下。
东皋从未想过能瞒住穆瀛桓,穆瀛桓是渡劫期大能,人间修为的顶峰。只要他想知道,他就能知道。何况所有事情发生在重云天阙山门之中,也就意味着全都笼罩在穆瀛桓神觉界域之中。
只是先前穆瀛桓一心突破渡劫没有注意,他一被唤醒,灵台中就自然浮现他想知道的事情,根本隐瞒不住。
穆瀛桓被打断晋升,本就受创甚重,得知如此惨烈的伤亡尽皆出自他最信任的师兄和徒弟之手,伤势更重。
他依旧面无表情,冷情淡漠,可眼底却满是茫然,问:“为什么?”
长天仰天长笑道:“穆瀛桓,同为师尊弟子,为何你处处踩在我头上?论出身、论努力、论机缘,我哪儿点不如你?就因为资质稍差,就注定被你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吗?我不甘心!我要证明师尊是错的,我才是掌门之位当仁不让的人选,我才是剑道第一人!”
“你疯了,就凭你这样说,这掌门之位即便我重云天阙上下都死光了,也不会让你来坐!”湛泸殿主愤然,忍不住拔出湛泸剑直指长天。
穆瀛桓什么话都没说,既无愤怒指责,也没有伤心愧疚。他又无声地看着东皋。
东皋紧了紧手上的剑匣,里面都是被炼化成功的剑灵剑身。他轻笑,可眼中是和穆瀛桓像极了的淡漠,说:“师尊的道不也是这样吗?
唯我唯道,这世界如此浩瀚,天道如此奥妙。我既要求知求道,那些人,那些事就是阻碍,哪里值得费心?今日他们于我有用,利用一二无妨,只不可沉溺其中,倾注多余精力感情。师尊难道不是这样吗?”
穆瀛桓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弟子竟然是这样想的。而他作为师尊、师弟、掌门竟然丝毫未曾察觉,以致于事情无可挽回。穆瀛桓突然自嘲一笑,道:“为师果然如你所言,这道却是错了。”
“掌教——”纯钧殿主惊慌大叫,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穆瀛桓的一头青丝染上霜白,瞬间白头。
“掌教……失道了……”
齐云霄良久无法回神,尽管早知结局,可这过程依旧令人痛心。想着当日穆瀛桓该有多伤心,多失望,多自责,才会说出那样一句话。
“穆前辈,这不怪你……”齐云霄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有多苍白无力,没营养极了。可他搜肠刮肚还是找不出什么有力的劝慰。
“为师者,言传身教。我既未言传,这身教更是无从谈起。这道,东皋是走了极端,可到了现在,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对是错,还要不要走下去。”齐云霄见不得穆瀛桓黯然神伤的样子,他不知自己是何种心思。只知道自己最想看到的,还是对方执剑在手,一剑霜寒的样子。
齐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