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时跟在柳渔身边,是绣庄哪里缺人她往哪里凑, 但要说真正擅长的,还真没找着, 现在一看柳渔画的这小标识, 马上给自己找到了活儿。
陆霜刺绣一般,却擅丹青。
而在布料上绘工笔是有专用颜料的, 画上去后并不会脱色。
“你来做?”
用工笔自然是极好的法子, 要比刺绣快得多, 可是陆霜在这里玩还罢了, 正儿八经给绣庄做起女工来,柳渔还是犹疑的,看看陆霜又看陈氏。
陆霜道:“我来,左右我也无事,画这个简单,都交给我好了。”
陈氏也无意见,笑道:“就由她,我看她天天在这边玩得挺快活,这丫头女红不如何,可从小喜欢涂涂画画,画点东西倒是还能看,画领标应当没问题。”
陆霜和陈氏都没意见,柳渔哪里还会有意见,笑道:“那我以后给霜儿也发一份工钱。”
陆霜可不觉得从柳渔手上拿工钱有什么不好,笑得挺高兴,“那可好,我长这样大还是第一回 自己赚银钱。”
逗得陈氏直笑,以手指抵她额头,道:“连客气都不带客气的呀?”
陆霜笑着挽住柳渔:“跟我三嫂作什么要虚客气。”
柳渔直笑,“正是,亲近才不客气,那我和霜儿买颜料去。”
姑嫂两个往颜料铺去,结果一打听,这种布料上专用的颜料,颜料铺里还没有,掌柜的给指点,让她们上卖染料的铺子里去寻。
两人依言找到染料铺去,果真是在这里。
领标不需要太复杂的配色,可是看着染料铺里各种色彩的颜料,柳渔动起了另一个心思。
第三系列的平价衣裳不可能全无装饰,多少都要有些简单的点缀的,但若是把刺绣改作笔绘,一件成衣至少在工价上的成本就能降下许多。
柳渔双眼一亮,平价衣裳,她知道怎么做好了。
这一下也不挑色了,把染坊里有的几十种颜色都买齐。
陆霜瞧得目瞪口呆:“三嫂,用得着这么多颜色吗?”
柳渔笑着点头:“用得着,霜儿,后边要你帮我一段时间了。”
如果真的能实现批量生产,自然不可能全倚赖陆霜一人的,还需要找几个会工笔的女工,甚至于后面的款在染布这个源头上就定制自己想要的印染,不过眼下试水,就她和陆霜二人,足矣。
柳渔和陆承骁,不曾碰面商议,却实实在在的想到了一处去。
付过钱抱了那些颜料离开染料铺子,柳渔才把心中盘算给陆霜说了,陆霜听说平价系列以手绘和定制印染替代刺绣,也是两眼发亮。
“可以,这样别家想抄仿都能了,要画什么,三嫂只管交待下来,我画东西还行的,应该没问题。”
柳渔笑了:“行,前期就靠你帮忙了,至于画什么,我会画样稿,到时候你照着画就行。”
关于柳渔会画画这件事,没有人觉得奇怪,会画画的不一定会刺绣,但会刺绣的大多还是能画些东西的,描绣样的事就常做,所以谁也不会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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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有了灵感,柳渔和陆霜回去就忙活了起来,一个裁衣,一个绘第三系列的领标,说是绘领标,实则柳渔还没顾上想出系列名,陆霜就自己把取系列名的活一起揽了去,想了半天,取了三个——倾城色、惜金缕、月下瑶。
陆霜也不打扰柳渔,把自己想到的这些都学着柳渔那样以一个如意简笔作底,画了出来,这才一起给柳渔看。
柳渔看着陆霜递过来的那几张样稿,这实在是惊喜了,“你怎么想出的这些好名儿?”
“平常从我三哥那里拿了不少诗集,搜肝刮肚的,就想出这几个来。”陆霜被柳渔这么一夸,还有些赧然,又有些期待,问柳渔:“怎么样,能用吗?”
“能,当然能,我看这三个都极好,倒是用在第三个系列,有些可惜了。”
陆霜愣了愣:“怎么还可惜了?”
柳渔笑道:“不是说第三系列不配,而是第三系列以布衣居多,你这几个,在我看来用在高端系列是极好的。”
“这样,这三个都留住,后边再有新系列就用上,第三系列的话用喜江南。”
柳渔没忘记陆承骁那句可以推向附近州府,用喜江南,她觉得挺贴切。
“喜江南。”陆霜低低念了一遍,眼睛亮了亮,道:“行,我再画一份出来。”
说是画一份,因为柳渔已经定下喜江南,陆霜格外上心一些,绘出了几版不同的花体来,又出了几款颜色,单色的,组合色的,画了一堆,这才给柳渔去选。
柳渔选了最喜欢的一个,“这个好看,就用这张。”
她画出来的东西柳渔瞧中了,陆霜极高兴,眼睛都笑弯了起来。
柳渔的目光却还在陆霜画的那几张样稿上,倾城色那几张不论,柳渔只看着摆在眼前桌案上七八张喜江南的样稿,哪怕同字体不同配色,可细看之下,其实每一张都有细微差距的。
柳渔忽然意识到手绘出来的东西哪可能分毫不差,略想一想,抬眼问陆霜:“你说把你这版刻成章如何?用选好的染料直接印。”
如果是印染的话,空领标都是可以先做好,再印成成品,随衣片送到缝制组制作。
陆霜脑子也转了过来,一拍脑袋:“我真傻了,这样便捷的方法倒没想到,一会儿我去找刻章师傅沟通。”
柳渔也笑:“我先前也没想到这法子。”
事实证明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多想一些,越想越完善的。
领标的方案有了,陆霜就照柳渔选的那一版,把两套系列相应的码数各绘出一份,放在一边等染料晾干。
到此时,柳渔第一套衣片也出来了,下一步就该是手绘。
一件衣裳出来当是什么样的效果,这在柳渔动剪子的那一刻心中就有数了,哪怕陆霜绘画功底更强,柳渔一时也没办法直接把脑子里的东西输出,因而这第一套衣片是柳渔动笔。
到底是学过的,加之有刺绣的底子在,画画当然也差不到哪里去,至少在成衣上的呈现是极好的。
刚从绣房回来的张娘子瞧见柳渔在衣料上手绘,也好奇凑了过去和陆霜一起看。
柳渔画的东西并不多繁复,甚至都不多,可不知为何,每一笔落下提起,都勾成了恰到好处,一块平平常常的衣料,倒似被落了点睛一笔,焕出生机,霎时不同了。
陆霜看的是画,张娘子看的却是衣,她是真的佩服,也不得不承认天赋的加成是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
陆霜不晓得张娘子的感慨,她是看柳渔画画自己技痒,催着柳渔把这一款另两套的衣片要绘图部分先剪裁好给她。
柳渔也想看看陆霜的功底,依言把要绘图部分的衣片先裁出一片来,站在一旁看陆霜动笔。
一样的图案,陆霜落笔比之柳渔更快更稳,灵活之极,这哪里是陈氏说的还行,真的太谦虚了,这是很可以!
柳渔瞧得直赞:“霜儿好功底,你这画可比我强多了,效率也更高。”
一旁围观的张娘子也赞不绝口:“陆姑娘这一手画真好!”
陆霜笑容绽了开来,她从小就喜欢这个,从前只当是打发时间的,不曾想有一天能变现,能把这手艺用在制衣上,欢喜到整个人似乎都放着光。
柳渔这一下可再没不放心的了,甚至觉得以后可以把成衣的设计在手绘这一部分先在纸上打样,跟陆霜沟通商量着来,或许还能收到更好的效果。
姑嫂二人合作,很快出好三套“喜江南”系列的衣片,手绘的颜料干了,就由陆霜直接送到了柳大田媳妇手中。
衣裳绘制省去了很多时间,也省了绣娘这一环节,柳渔就想,若是量产分销当真能先谈成几家,裁衣娘子得多招一个,缝制衣裳的女工得多加几个了。
这一忙忙到了太阳西沉,傍晚和陆霜去找了刻章师傅,再回来时柳晏平几人已经领了能做木作花隔的匠人过来,同行的还有陆承骁。
似染坊会有一本色样一般,这专做木作花隔的匠人也有一本细绘的花隔款样册子,柳渔和卫氏翻看着,陆霜也在一旁陪看作参考。
等选好款样,又定了字体,这事情便由柳晏平接管过去了,不需柳渔再操心。
柳渔却是看着这铺子,心下生出几分遗憾来,绣庄发展得比她想象的要快要好,这自然是好事,不过最早的时候她其实还想过再卖些胭脂水粉和首饰的,只是那时候本钱不够,暂时没动,现在分了系列,以后还打算开分号的话,再掺杂胭脂水粉和首饰的话未免杂乱了。
后边要开分号,短时间内应该都没有精力和财力去做脂脂水粉和首饰的生意。
不过这一点遗憾极短暂,绣庄的未来清晰可见,自然还是专注主业。
等做木作花隔的匠人带着徒弟量好了尺寸离开,外边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柳渔和陆霜也该回陆家那边了。
陆承骁本就是来接人的,自然一并告辞,陆霜也是促狭,一个白天都跟在柳渔身边,这下看看陆承骁,出了绣庄就笑着和柳渔挥一挥手,先一步跑了。
陆承骁心里赞了一声陆霜好眼色,黑暗中想牵一牵柳渔的手,巧了,柳渔抬手理衣袖,恰恰错了过去。
街上的铺子还没全部关上,借着沿街透出的一点灯光,陆承骁瞧柳渔一眼,手放在袖口后就没落回来,陆丰布庄几步就到,他想牵也没了机会。
陆承骁心里直跳,这是有心还是无意?
偏柳渔会问他几句在外面的事,言笑晏晏,面上一点瞧不出来。
知道答案的时候,是吃过饭后回了自己房间。
小别几日,陆承骁格外黏糊些,回了屋里就把人往怀中揽。
柳渔有些好笑,睨他一眼:“确定不保持点距离?”
她这话一落,陆承骁身子就是一僵。
被看破了?绝对是被看破了吧?
这话还得从回到县里第一日说起。
陆承骁找了个擅千金科的老大夫问过女子生子最好是十七八岁以后更好,那之后就不肯再沾柳渔了。
说是不沾也不对,新婚燕尔,一张床上睡着,哪里忍得住完全不沾,先时还自持,后边想着只是抱着睡;而后想着只是吻一下;接着想着只是……只是到后来,就只剩了最后一步。
唯一守住的一步。
彼时柳渔身上不知被他弄出多少痕迹来,眸光潋滟,陆承骁差点破了功。
陆承骁怕管不住自己,第二天就出了个昏招,扯了柳晏平和柳晏安临近州县奔走了起来,算是为下一趟行商做准备。
干的都是正事,谁也没瞧出什么。
“怎么不在外面再呆久一些?”柳渔纤细的指尖勾着他衣袍的领子,一下一下,似在帮他整衣裳,却实实在在一下下拨在了陆承骁心上:“嗯,我想想,若不是我和爹过几日要去洪都府进冬季布料和丝绵了,你大概还不会回来,或者是回来一趟再找个由头出去?”
这话柳渔是笑着说的,陆承骁却不敢笑着听,他那点小心思果然是被看穿了。
陆承骁心下一紧,这一回指天发誓,“没有,绝对不是因为你要去洪都府才回来的,我就是想你了。”
天知道他多想柳渔,自新婚后一日也不曾分开过的,为什么脑子一昏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来。
只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拿正事把柳晏平和柳晏安都忽悠了出去,总不能正事没办好就折回,寒床孤枕,自己作的死自己生受着。
现在还不知柳渔是不是生气了,陆承骁一颗心高高提起。
“要不要沐浴?我给你提水好不好?”
顾左右言他,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讨好。
柳渔灿然一笑,抬抬下巴示意他打水去。
陆承骁见她这真不像生气的样子,心里长松了一口气,在柳渔唇上轻啄一下,转身开门出去往厨房打水去了。
柳渔看着陆承骁轻快的背影,莞尔一笑。
不敢共处一室,避她避到了其他州县去,哪怕本意确实是为她好,哪那么容易过去呀。
柳渔开了衣柜,视线在专放里衣的那一格一层层滑过,指尖也随之向下,最后停落在一套软绸里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