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王冠戴在他金色的发上,仿佛已与之融为一体。
政务厅里很静,除了极浅的呼吸声,再也没有一点其他的声音。
众人沉默着。
他们注视着王座上的伽尔兰王。
年轻的王消瘦了许多,身体越发纤细,苍白的肤色映着阳光竟是近乎半透明一般,仿佛随时都会融化在光中。
让人看一眼,就莫名觉得触目惊心。
可是,即使是那样纤细的身体,明明连王座三分之一的空间都占据不了,却偏生给人一种王座再也没有丝毫空隙、甚至是如此巨大的王座也容纳不下他的感觉。
就像是从年轻的王身上散发出的无形的庞大气势,充斥镇压住了整个黄金的王座。
不知道过了多久,伽尔兰王睁开眼。
苍白的脸上,唯有那一双金色的眸亮得惊人。
“歇牧尔,亚伦兰狄斯的大道继续修建下去,主干道修完之后,继续修通往中小型城市的侧道。”
“索加,加强对法典的执法力量,尽可能在三到五年的时间里,让所有的亚伦兰狄斯人都知道。”
“左司相,十年之内不要增加税收,保证各地水利,每年,全国范围内必须新增三座以上的索尔迦神殿。”
“凯霍斯,注意因年老以及受伤而退役的将士的安置问题,军镇的问题你多和左司相商议。”
“塔尔,一直以来,你做得很好,继续这样做下去就好。”
…………
王座之上,年轻的王者一个接一个地说出他的下属的名字。
他沉稳地、有条不紊地向他的下属交代着他本打算在未来去做的事情。
被他点名的人一个接一个走出来,俯身向其跪落在地。
他们向他们的王深深地低下头。
众人无言。
就连控制不住在啪嗒啪嗒掉眼泪的胖塔尔也强忍住抽泣的声音。
大厅之中,唯有伽尔兰王清亮的声音在其中回响着,就像是在阳光下流淌着的清澈泉水,温柔地将众人包围。
等伽尔兰王暂时停下来时,大厅中的众人已跪了一地。
唯有一人。
唯有那个站在王座之下,最接近王座的男人还站着。
大厅之中静得可怕,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阳光充斥在大厅之中,让这里仿佛失去了阴影,每一处每一点都换发着灼热的光芒。
明亮到极致,反而让四处都成了空茫茫的一片。
停顿稍许,伽尔兰王喊出了唯一还站着的那个人的名字。
“赫伊莫斯。”
空气仿佛在这一声喊声中震动了一瞬。
在伽尔兰王的召唤下,赫伊莫斯迈步,沿着青色的石阶向上走去。
他走得很稳,不急不缓,一步步。
鸦雀无声的大厅中,他脚下漆黑的长靴踩踏在石板上发出的沉重脚步声尤为清晰。
走到王座之前,赫伊莫斯俯身,单膝跪落在伽尔兰的身前。
他始终低着头,细碎黑发散落下来,在他脸上笼罩上浓浓的影子,让人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看着跪在自己身前沉默不语的赫伊莫斯,伽尔兰垂眼。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个时候,卡莫斯王将他丢入洞穴中后毅然转身离他而去时的心情。
不忍。
不舍。
却必须去做。
因为他是亚伦兰狄斯的王。
伽尔兰抬手,双手取下自己头顶黄金的王冠。
青光流转的青金石上,那一抹鲜红的血滴将流欲流。
“赫伊莫斯。”
年轻的王亲手将黄金的王冠戴在跪在他身前的赫伊莫斯漆黑的发上。
“守护亚伦兰狄斯。”
伽尔兰说。
而他说出的下一句话,声音轻得只有他们彼此之间听得见。
“……如守护我一般。”
我知道,我所做之事对你来说是何等的残忍。
但……
赫伊莫斯。
请你守护亚伦兰狄斯,如守护我一般。
…………
……………………
今天一整天都是万里无云,白日如此,夜晚亦是如此。
夜深人静,浑圆的明月高挂夜空,将水银般的光辉撒落大地。
皓月当空,满天的星辰在它面前都黯淡了色彩,整个夜空仿佛只有它的存在。
一身黑羽的雄鹰披着月光,双爪抓着石栏站着,锐利的双目注视着伽尔兰。
它的瞳孔映着伽尔兰的影子,仿佛将其烙印在深处。
指尖在漆黑的羽毛上抚了抚,伸手一推,黑鹰展翼向无尽的天空飞去,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
伽尔兰坐在石栏长椅上,靠着身后的石栏,侧头看着安努飞向天空的身影。
当那个漆黑的影子融化在黑夜中后,他才收回目光。
他说:“你在生气?”
他笑着说,看向身侧嵌在石栏里的雪白石柱。
石柱的另一侧,赫伊莫斯站在那里。
赫伊莫斯双臂抱胸,靠在石柱上,背对着伽尔兰。
巨大的石柱将两人隔开,伽尔兰只能看见赫伊莫斯从石柱一侧露出来的小半截身体。
来到阳台之后,赫伊莫斯似乎就在和他闹别扭,一直背对着他站在石柱后面,好半晌不肯和他说话。
但是偏生又露出半个身体让他看到,就像是在无声地告诉他,‘我不高兴,我生气了,快来哄我’。
伽尔兰歪着头,看了赫伊莫斯从石柱后露出的小半边身体好一会儿。
“赫伊莫斯。”
他说,
“我想碰一碰你。”
一直背对着伽尔兰的赫伊莫斯脸色一顿,他转过头,金红色的眸定定地看着伽尔兰。
伽尔兰用无辜的目光看着他,向他伸出手。
赫伊莫斯低低地叹了口气,放下抱在胸口的双臂,向伽尔兰走过来。
他俯身,低下头,额头抵在弯着眼对他笑的伽尔兰额上。
他的手掐着伽尔兰的下巴,但手指的力气很轻。
伽尔兰对他笑,抬起的双臂环住他的颈,主动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像是在讨好他一般。
赫伊莫斯垂眼,吻了一下对方的唇。
那唇已经不再是过去如樱花般的淡粉色,没了血色,苍白得厉害,让人看着就心疼。
他总是在竭力强忍着自己想要粗暴地将那苍白的唇重新染上红润色泽的冲动。
怀中的人太脆弱,脆弱得让他不敢多碰一下。
只怕碰一下,就会碎裂在他的手中。
可是这个人又太过于坚韧。
坚韧到他都忍不住感到愤怒和不甘心的地步。
——他能为亚伦兰狄斯付出一切,对
他却是甚于一切的残忍——
可是,再多的愤怒、再多的不甘,在看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