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音就知道是乔顾了。
他也不知是从哪里急急忙忙跑来的,校服都没穿,声音还明显有点喘,“你开什么玩笑!”
“钟植,你到底是在搞什么?不是答应过我不再找她的麻烦,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钟植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那模样,感觉像是有一箩筐的脏话准备要出口,但最终却也只冷笑了一声。
“别这么紧张,我能找她什么麻烦?我说了她要走随时可以,当然,这不都得看她想不想吗?”
他拿起筷子夹了只白灼虾扔进谢明灵面前的碗里,“保不准她就是甘愿留下来给你剥虾呢......明灵,你说是吗?”
谢明灵恼火地把头撇到了一边。
这乔顾都快一周了也没点声息,这时候忽然出现,能安什么好心,想必也不过只是为了看她笑话而已。
但尽管气得要死了,她却也没法子再去骂谁,把柄被人拿捏,实在已是不能再若无其事地张牙舞爪了。
算了!算她倒霉好了吧!
她也不想再和钟植浪费时间了,于是,只好屈辱地卷起了衣袖......
见都没见过餐桌上这么大只的螃蟹,更别说是吃了,根本就无从得知其实还可以用吃蟹工具来将螃蟹肢解。
她徒手上阵,尝试掰下一只钳脚,结果刚一用力,反而给掌心划了一道口子,血丝当场冒了出来。
锋利的钳脚突如其来刺入掌心,疼得谢明灵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手一松,螃蟹掉落,手腕立刻就被乔顾一把抓住了。
“明灵?”
他慌慌张张拉住她的手,语气紧张急促,“怎么了?受伤了?伤哪了?快给我看看!”
谢明灵痛得眉心紧皱,看也不看乔顾一眼,蛮横地甩开了他的手,“滚!别碰我,谁要你假好心!”
她才不会在敌人面前示弱呢!
干脆憋住一口气,又拿起了一只虾子,恶狠狠地把虾肉剥得稀碎,用力掷进了钟植面前的碗里,“吃啊!”
烦死了,白灼虾大概是在烹饪的时候放了点盐,掌心的伤口碰到了盐水又痒又疼的。
她烦躁地挠了挠掌心的伤口处,殊不知是越挠越痒,一片片小红斑逐渐开始往手背上蔓延,很有些触目惊心。
钟植神情冷峻,长眉紧蹙,视线从谢明灵手背一掠而过,依稀像是微微滞了滞,但又很快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
“啧,真恶心,这还怎么吃,谢明灵你该不会是惹上什么传染病了吧?”
他才有病,他全家都有神经病!
谢明灵愤怒地横钟植一眼,巴不得直接说自己是得了艾滋晚期,已经离死不远了,看这草包还敢不敢再来骚扰自己。
但这些气话一旦要是又被他宣扬出去,想必以后是别指望还能在清河抬起头做人了......
烦死了!烦死了!到底是沾了什么霉运,怎么突然就一直在被这些害人精纠缠不清!
“你乱说什么!她这一看就是过敏了!”
乔顾又抓住了谢明灵的手,将她一把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快先去冲一冲伤口。”
他握住谢明灵手臂的那只手出奇用力,她挣了两下,却怎么也挣不脱他的掌控,几步就被拉到了水槽旁边。
“来,用点洗手液。”
他贴心地给她手上按了洗手液,看样子简直就像是想要亲手给她一根根手指都洗干净......
“......”掌心血迹被水流冲刷一干二净,谢明灵暴躁地提起手肘撞了他一下,“滚开!谁要你管!”
怎知重重的一记落在乔顾腹部,他哼也没哼一声,声音里反而像是充斥了懊悔与自责,“明灵,你海鲜过敏怎么没早说?”
“上次吃了海鲜粥你有没有事?”
手背上密密集集起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疹,看起来真的就跟传染病差不多,自己看着都恶心。
谢明灵对自己的狼狈起了怒意,当即怒瞪他一眼,眉目如刃,语气阴恻。
“说什么说,欺负我不是特别好玩么?不是特别有意思么?不是正合你意么?何必还在这里虚情假意!”
之前在医院倒是问过医生,得知视觉与嗅觉都可以导致过敏,就是真没想到能来得这么迅速。
“是啊,”钟植不知几时也来到了俩人身后,声音低沉,吐字缓慢,“就是这么有意思,怎样?”
“......”
乔顾眼中掠过一丝复杂,偏过头,轻声问,“我欺负你了吗?”
他的声音低沉生冷,依稀隐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失望。
听得这道失望的声音,谢明灵心中猛地一跳,胸腔里竟突起一阵奇异的震荡......
她也不知是怎么了,忍不住就抬起眼睛,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乔顾瘦了。
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比起前几日,他明显清减了许多,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看,出众的眉目间疲惫之态显着。
谢明灵慢慢垂下了眼睛,草草冲洗掉手上的泡沫,板着浸了寒冰的一张脸,却竟再也说不出什么狠话。
乔顾沉默了几秒,叹一口气,又像哄小孩儿一样抽了纸巾给她擦手。
“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怪我来晚了,我看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赶回学校,都怪我没能走快几步......他没为难你吧?”
“手给我看看好吗,我看一下有没有小刺在里头?”
也不等谢明灵同意,他一把捉住她的手,仔细擦干净了,用指腹在她的掌心中缓缓摩挲,“疼吗?我们去处理一下伤口?”
这混蛋简直比天桥上摸骨看相的瞎子摸得还要认真,都摸得谢明灵慢慢地就觉得有些委屈了......
眼睛酸酸的,她莫名想起了初中时曾有位同桌很喜欢看言情,有一次她无意瞥了一眼,正好瞥到了一句什么大师名言。
大师在书上说,“有人呵护你的痛楚,就更疼;没有人,你欠衿贵,但坚强争气。”
可恶!大师说的别是真的吧!
“别哭别哭,对不起,我错了,我不碰你了,真的,不碰了,明灵,我们去医务室涂点药好吗?”
“谁哭了!我才没有哭,这是痛的,懂不懂,我从来就没有哭过,我根本不会哭!”
“好好,明灵最坚强了。”
什么嘛,本来就是,少来这些假装真情实意的糖衣炮弹,她才不会轻易上当!
午休时间,校医也不在,乔顾自己翻出了药箱,用棉签沾了点双氧水与碘伏,往谢明灵掌心上滚了几圈,仔细给消了毒。
手心被擦得痒痒的,谢明灵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伸出了另一只手,想要挠上一挠,但立刻就被乔顾用棉签轻轻拨开了。
“别动。”
他握住她的手,蹲在她的脚下,眉心微微弓起,活儿干得十分细致,消毒之后又涂上一层炉甘石,眼中是满溢的怜惜与焦急。
“药吃多了也不好,先涂点这个止痒的看看。”
手心手背都被涂了满满一层白沫,谢明灵坐在医务室的床上,垂下眼睛,一言不发。
“对不起,你感觉好些了么?”
谢明灵依旧没做声,咬了半天嘴唇,感觉嘴唇都快要被咬烂了,衣兜里的电话适时“叮咚”一声响起。
也不知道是谁,她的微信好友本身就少,而且大部分都设置了免打扰。
当然,也不必管是谁了,她被这条微信从无措中及时解救出来,立刻就拿出了手机,一看,没想到居然是妈妈的语音信息。
“灵妹,你元旦回不回家?你要是回来提前告诉我,我好去你舅家拿只鹅等你啊。”
“......”谢明灵眼睫一颤,顿时也顾不上理睬乔顾,连忙打字劝阻。
她舅舅家养了鹅,但舅妈那个势利眼,回回都给她妈妈白眼看,她才不要妈妈去看这个脸色。
“灵妹?家里人是都叫你灵妹么,我能不能也这么叫?”
外放的语音,蹲在谢明灵面前的乔顾自然是什么听到了,只不过没想到她妈妈讲的是乡下方言,他竟然也能听懂。
谢明灵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妹什么妹,同他又没有很熟......
“灵妹,这次是我不好,你放心,以后一定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了你。”
乔顾就跟永远看不懂脸色一样,郑重地圈住了谢明灵的手腕,眉眼温柔,神情缱绻。
“别人不疼你,我疼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你别再和我闹脾气了,灵妹,好不好?”
“......”嘁,好大的口气,装什么装啊,这么厉害怎么也没见他去帮她把月亮摘下来?
谢明灵有心想要冷言冷语讥讽他几句什么,但目光晃了晃,瞥见一直站在医务室门口的钟植,忽然又是灵机一动。
她垂目看向乔顾,细细打量几秒,忽然嘴角一漾,露出一抹笑意,双目璀璨如星。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送给我?”
“当然,”视线相对,乔顾也微微笑了,“灵妹是想要什么?”
“那我要手机,”谢明灵又斜斜瞥钟植一眼,示意道,“要他的。”
“好啊,早说给你换了。”
乔顾立刻摸出了口袋里的电话,拨了个号码,“喜欢钟植那款机型是吧,我马上叫人送来,你喜欢什么颜色?”
“......”谢明灵眉头一蹙,飞快地按住他的手,幽幽道,“我不要新的,就要他的,你去给我拿来......”
乔顾举着电话,愣了,“......什么意思?”
钟植猛地大笑一声,听来颇为可恶,“谢明灵,你的聪明是只用在做题上面?你要我的手机有什么用,图片我是不会移走?”
他立在门口,拿了个打火机在手上把玩,手指轻轻拨动盖子,侧脸隐在柔和的火光背后,让人看不清表情。
“......”嗓子眼一噎,谢明灵立刻就被堵得哑口无言。
这草包可真是阴魂不散,走哪跟哪!有完没完!
乔顾眉头拧起,看看谢明灵,又看看钟植,一头雾水,“什么图片?”
钟植又轻轻一笑,声音里依稀带着一丝愤慨,还有一丝不明所以的怅然。
“那就要问你的好心肝了,乔公子,其实做再多又有什么用,我是真的替你不值。”
“住嘴啊你!”
心里像是裂了条细缝,谢明灵也不知怎么回事,莫名觉得有点慌乱。
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她竟不是很愿意被乔顾知道这件事......
她咽了咽口水,眼神乱飞片刻,忽然假装恼火地推了乔顾一把,“什么什么!我饿了!我都还没有吃午饭!就知道问!”
哼,她才不是在乎乔顾的心情呢,只不过是真的饿了而已,毕竟不但没有吃午饭,昨晚就没吃,早上也没吃,都饿好几顿了。
乔顾当即被拉回了注意力,“那你想吃什么?”
“我要吃铁锅炖大鹅......”
外婆村里是养鹅村,基本家家户户都养了鹅,可惜鹅肉很贵,谢明灵家里又穷,一年到头也就春节的时候才能吃上一顿鹅肉。
鹅肉,已经算是她认知里最好吃的菜式了。
“炖鹅?”
乔顾垂眼看了看时间,好脾气地同她商量,“都这个点了,炖鹅很费时吧?做了,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要不我让人先把鹅炖了,留给你晚饭吃,现在先叫份烧鹅饭填填肚子怎样?”
“......”都这么说,还能说不好么?
谢明灵扬起下巴哼一声,乔顾就知道这矫情的小孩儿算是同意了。
他点了餐,收起手机,又拉起了谢明灵的手,目光殷殷,满是期盼,“走,回我宿舍去,让我喂你好吗?你的手先别碰水。”
“......”借口要不要更拙劣一点?她只是过敏而已,又不是手断了......
但谢明灵有心想要快点把他和钟植俩人分开,犹犹豫豫、扭扭捏捏半晌,到底还是任他拉着手,一起走进缱绻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