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维尔立刻跳下了船，潜入了海水中，从水下看，火势依旧猛烈。

    小人鱼在水里露出脑袋，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它小声道：“妈妈。”

    但声音太轻，很快就消失在火焰和夜色之中。

    “妈妈。”

    如同本能反应一般，哈维尔继续小声地叫。

    “……”

    小人鱼的视线渐渐模糊一片，豆大的眼泪顺着面庞流下来。

    “简尘。”

    “简尘。”

    但是回应他的，是无边沉寂。

    哈维尔用蹼爪扒住船边，探过头，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看向睡得很沉的青年。

    “我…我没有家了。”

    小人鱼声音有些颤，轻轻地：“简尘，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呀？”

    几分钟后。

    哈维尔拉着小船，找到了一个既不会被火势蔓延，又不会被轻易发现的两处建筑之间被淹没的小巷，他把船和防火梯绑好，看了简尘好几眼，才放心不下地跳入水中，迅速朝着研究所游去。

    不知道火势有没有蔓延到人鱼区，但只要没有被彻底烧毁，就值得一试。

    哈维尔摸索着，研究所的地形复杂，被沉没后亦是如此，很多地方都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但聪明的小人鱼还是迅速找到了自己曾经生活过的新物种区。

    而新物种区最庞大的装置就是水库。

    虽然水库已经破裂，并且被天然的海水代替了。

    哈维尔毫不犹豫的朝着那处熟悉的小沙滩游去，尽管沙滩已经被摧毁，但自己曾经牢牢堆砌的那座小城堡还在！

    小人鱼心生喜色，第一次露出笑颜。

    他甩动着鱼尾，欢快地朝着那处城堡游去，并且用小蹼爪用力扳着熟悉的两块石头，很快，里面露出一个熟悉的事物，透着已经看不太清的红色。

    是圣诞帽！

    哈维尔耳边仿佛有歌声响起。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帽子，生怕因为自己动作太激烈，而不小心扯坏，毕竟被泡了很久，无论是什么绝顶的布料都很危险。

    把帽子抱在怀里后，哈维尔调转身形，朝着来时的方向迅速往回游去。

    方才哭过的记忆烟消云散，这大概是几个月来小人鱼最开心的一天了。

    游出研究所后，小人鱼浮上了水面，一边游，一边帮自己戴上了帽子。

    他肯定比那时候长大了一些，帽子已然不会再盖住他的半个脸部，而是能像模像样的撑起来。

    等带着简尘全往下一个城市之前，他一定要偷一面镜子，哦不，照相机！

    拍下一张照片，等简尘醒过来给他看。

    仅是这样想象着，小人鱼的身影都变得雀跃欢快了起来。

    很快，哈维尔游到了方才藏身简尘的那个小巷。

    “简尘你看，我找到了！”

    他把帽子小心翼翼放到了简尘的右手边，仿佛在和人类炫耀自己此去的成果。

    四周依旧很安静。

    那很快，小人鱼的动作停住。

    身影也变得警觉了起来。

    这是动物本能的反应。

    他略显僵硬地、慢慢转身，看到旁边的房顶，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那一刻，哈维尔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本能地挡在了简尘的身前。

    同时，也一眼认出了眼前的男人是谁。

    沉默了良久后。

    小人鱼颤抖的声音慢慢响起：

    “…别杀我。”

    有微凉的风吹过耳边，又渐渐散去。

    “我不杀你。”

    叶斯廷声音低沉，透露着沙哑，如同从绝望和颓然中支撑起身的傀儡，逆着昏暗的月色：

    “把他还给我。”

    第152章

    后来。

    简尘被那个人带走了。

    小人鱼没有任何能力或资格挽留，也打不过人类的总长叶斯廷。

    从此他的生活里，失去了那道光。

    小人鱼开始满世界的流浪。

    只是偶然有一天，他回到了自己种族所在的那座人鱼岛。

    而一个族长告诉他，简尘身上的那些来自哈维尔的鳞片，只有在小人鱼活着的时候才会生效。

    一旦小人鱼死去，那些鳞片就犹如废纸，不再能庇佑人类的躯体。

    那一天过后，小人鱼留在了人鱼族。

    由于人鱼岛从未被人类发现，珍贵的人鱼实际上数量庞大，后来，也不可避免的爆发了战争。

    小人鱼见证了人鱼族的胜利，也参与进人鱼族的迁移，甚至是搬离地球，寻找新的家园。

    但无论多么艰难险阻的情况下，他都不会倒下。

    他要活下去。

    只要他活着，简尘就有希望。

    这也成了支撑哈维尔几千年的岁月中，唯一活下去的动力。

    他成了最后幸存的那条人鱼，也是活下去欲望最强的人鱼。

    直到某一天，他成为了人鱼族的最高首领。

    ……

    简尘的瞳孔震动着。

    这些经历，小人鱼只是以风轻云淡的如同旁观者口吻讲述出来，但也足够让人类深深震撼。

    哈维尔的视线凝住，落到了青年的面庞上，面色流露出诧异。

    他不自觉地伸手，小蹼爪碰了碰人类的脸颊。

    简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湿了眼眶，爬满脸颊，于是快速擦了擦。

    哈维尔似乎眼里涌上不解，他小声问：“简尘……为什么要哭？”

    简尘垂下眼帘，源源不断的泪珠顺着睫毛的阴翳滴下：“我只是在想…早知道这样，我应该藏到一个你们找不到的地方，安静地离开。”

    小人鱼的眼睫颤了下。

    那一瞬间，他变回了成年形态。

    哈维尔握住了人类的手腕，因为雄性人鱼高大强壮，就连蹼爪都比人类的大上许多：“简尘，我的鳞片重新长出来了，比以前的更敏捷，更漂亮。”

    “圣诞帽也没有扔掉，我有好好的保存着。”

    “我也在努力的活着，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哈维尔抿住唇，声音隐隐在颤：“所以……不要说这种话。”

    简尘透过模糊而朦胧的视线，抬起眼。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在哭的原因，他竟隐隐的感觉到，哈维尔正掉着眼泪。

    毕竟因为自己，小人鱼几千年没有掉过眼泪，即使遭遇了无法承受的战争和痛苦，崽崽也仿佛失去了泪腺的功能，这也让简尘难受不已。

    因为自己的死，当初那个小哭包消失了。

    只是下一秒。

    他感觉到手指上，似乎有什么滴落而下，湿润了他的皮肤。

    那不是自己的眼泪，而是小人鱼的。

    简尘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没等他反应过来时，哈维尔已经俯身，把他抱进了怀里。

    他的崽崽还和以前的习惯一样，即使是哭，也是无声的，啪嗒啪嗒的眼泪掉落，简尘感觉自己脖颈上的衣领都渐渐湿润。

    他回抱住哈维尔，慢慢地拍着它的背。

    简尘笑了，轻声道：“我的小哭包回来了。”

    哈维尔眼睫一颤，又闭上了眼睛，更多的泪涌上了眼缝，无声地滚落下来。

    大概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的团聚更加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