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玲此世,非渚霖不嫁。
今后定孝敬公婆,教养子女,打理家宅,悉心侍奉……还望二老成全!”
二人齐齐跪叩在厅堂之上。
仿若山野林间的同身之树,枝干缠绕,根结盘团,同为一体,密不可分。
世上没有母亲不心疼孩子的,若是儿子当真遇上了心上人,哪里又有忍心阻拦呢?
瞧着二人这般焦不离孟孟不里离焦的模样,不禁使得贺淑珺有些不落忍,温声劝解道,
“儿子已经大了,心里有自己的主意。
我瞧这女子除了门第低了些,倒也没有这般不堪。她这么多年都未曾再嫁,想必心中也是一直挂念着渚霖的,且我听说她很长进,早年间父走母病,几乎就是靠她一个人将年幼的弟妹拉扯大,又培养出了个状元弟弟…现在还生下咱李家血脉……我打眼瞧着他们二人,相貌也是格外般配的…
你总架不住儿子喜欢…不如咱就抬抬手吧,”
有史以来第一次,儿子会这般忤逆执拗。
李丰渠只觉权威已久的父权得到了冲击,眼见贺淑珺也倒戈,心中愈发觉得气不打一出来,
“什么抬抬手?绝对不行!
你也是糊涂了么?这样的女子岂能入门?”
厅堂当中的四人,就这般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李渚霖与阮珑玲,大有若是未能征得二老同意,就一直跪死在厅上的决绝之感。
也不知道如此角力了多久……
此时,门外传来动静。
一个极为稚萌可爱,如同年画娃娃般的小儿,正抬起小肉手揉着眼睛,睡眼惺忪朝厅内走来。
娃娃穿了一身极为喜庆绯色衣裳,头上细软的毛发被扎成了两个小啾啾,随着他动作微微晃悠着,或许还有残存的睡意,小脚丫子步子不稳,时而踉跄几下,愈发惹人怜爱。
小为安一进门,就望见了母亲与李叔伯齐齐跪在地上,又抬头望了望立在堂上,两鬓斑白的老者……
瞬间明白了,二人应该是在给此老者跪地请安。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小为安也凑到了母亲身边,跪在地上磕头,请了个大安。
然后扬起灿烂萌巧的笑脸,冲着二人甜甜唤了一句…
“爷爷好,奶奶好。”
为安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明天保三争四。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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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原本是想着将亲事谈妥, 尘埃落定之后,再让乳母将睡了一路的小为安带到厅堂上来。谁知这孩子睡醒之后,见来到了个陌生之地, 便吵着闹着要见母亲……
竟自己迈着小脚丫子就蹿上来了?
孩子乍然出现, 让在场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阮珑玲心中更是一紧。方才顺国公话里话外都嫌弃小为安出生不正, 现在乍然瞧见了,只怕还不知会如何对待他……
“爷爷好, 奶奶好。”
小为安在大陀寺时串门串得多了, 身上多少带了些自来熟的特质, 这腻甜如蜜的唤喊声,将厅堂中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消解。
李丰渠看着跪在眼前,磕头请安的孩子,瞬间眼睛都直了,眸光中闪出惊异的光芒…
贺淑珺亦瞪大了双眸问道,
“这…这就是那孩子?”
李渚霖埋首点头,
“正是???。”
!
?
顺国公夫妇知道这孩子的存在。
可却无人告诉他们,这孩子生得这般灵气十足, 活泼可爱呐?
小为安不晓得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请过安之后, 一骨碌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小小年纪,还从未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地方,心中一时被震撼住了, 怯怯躲在阮珑玲身后,眸光晶亮地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母亲, 此处是哪里呀?怎么一切都这么好看…比隔壁许叔家还好看千倍万倍……”
与阮宅比邻而居的, 是官居五品, 职任光禄寺少卿的许家。顺国公府乃数百年的豪门公府, 论风水装潢,论器具摆件…自然是碾压了寻常五品官邸十数倍。
原本双双跪在地上的那对苦命鸳鸯,也在贺淑珺的眼神示意下站了起来。
李渚霖牵过小为安软绵绵肉乎乎的小手,耐心解释道,
“此处是我家。
今后,也是安哥儿的家。”
!
小为安闻言,眸中闪射出熠熠的光彩!
他扭头绕着四周望了一圈,肉眼可见兴奋了起来。
“真的么?
我以后真的会住在这么漂亮的地方么?”
小为安的目光,先是被厅堂右侧的一扇晶莹剔透,碧玉嵌百宝的太平有象方插屏吸引过去,叹了一声“那个大象好威风!”
紧而又望见了左侧那块几乎三米高的龙石种帝王绿福公贺寿翡翠,“哇,它好大好高好绿啊!”
最后,抬眼望向了正堂殿上,高悬着的那块镶金匾额上,
“就连你家匾额上这俾炽而昌四个大字,都写得格外好看!”
这孩子还是有些眼光。
顺国公府厅堂当中的这块匾,乃是始皇帝为了犒劳李家先祖功勋卓著,而亲手提笔书写所赠。匾额上的四个字并非寻常文字,而是自上千年流传下来,笔画格外复杂繁琐的古文,尤其当中的那个俾字,不是什么常用字,绝非一个黄口小儿能接触得到,认得出来的。
李丰渠在小为安出现的刹那,惊奇的目光就未从他身上挪开过,或是因为血脉相连的缘故,他一见这虎头虎脑的娃娃,当下就心生欢喜。
此时心中更是诧异,
“你这小娃娃…竟能认全这四个字?”
眼前的老者身形瘦削,很有些文人墨客的仙风道骨之姿。
小为安不知怎得,就觉得这个老爷爷格外可亲,甜甜一笑,面颊露出两个小酒窝来。
“舅舅偶尔会教我些古文,所以我认得。”
李丰渠乃勋贵公爵,位居高位几十年,从未屈尊降贵与商户人家打过交道,对他们有着固定的刻板印象,自然以为商户眼里只看银钱,是低微浅薄之辈,只知道一味地敛财,养出来的孩子约莫也是一身铜臭气。
可现在看来,这商女一家人,倒确是有好好用心教养过孩子的…李丰渠有意再试试孩子的深浅。
“那你可知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俾炽而昌,出自《鲁颂·閟宫》。
小为安平日里虽好动调皮了些,可说起学问来,立即板起了小脸格外认真,一板一眼道,
“原句为俾尔炽而昌,俾尔寿而臧。”
是炽盛而又兴旺,长寿无灾无恙的意思。”
好。
很好!
这孩子不过才年仅四岁,竟就能记得如此偏僻的典故。假以时日,稍加雕琢,定然能成大器,保不齐今后的成就,会比今日的李渚霖还要高!
直至此刻。
李丰渠的脸上,才真真正正浮现出几分笑意来。
因这孩子的聪慧,提起了几分考问的兴致,正想要继续问孩子写过多少字,平日里看什么书…
却被一侧的贺淑珺拦了下来。
“孩子还小,问什么学问?
若是好为人师,得空就去国子监教几日书。”
贺淑珺对于儿子的亲事,反对得本就并不像李丰渠那般彻底。
毕竟儿子已老大不小,她原就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凭那女子是谁呢?只要儿子愿意娶,她也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捏着鼻子认了。
更莫说看到了眼前这虎头虎脑的金孙孙,长得活生生就和幼时的李渚霖一个样,心肠蓦然就更柔软了些。
贺淑珺蹲下身来,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隐现,用格外轻柔的口吻,慈祥问道,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的大名叫为安,小名叫安哥儿。”
这般乖巧。
这般伶俐。
这般软软糯糯的的可爱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