谚云:二月天,孩儿脸,阴晴冷暖瞬息间。夜来风吹雨夫雪,晓起日暖照高天。二月天,倒春寒,凄风苦雨雪花伴,遍地泥泞路湿滑,行人趔趄步履艰。彤云遮日洒雨雪,雾霾笼地似狼烟。
大队人马从中军大帐出去的时候,天气还好端端的,行出去不过十数里,风中吹来一阵寒凉,骑在马上的李如柏当即皱眉“凤璋,这天,似乎要变了,要不,咱们还是回去罢!”乖官骑在马上大笑“如柏哥哥,你堂堂好汉,难道还怕寒冷么!”说着双腿一夹马腹,纵马就往前而去,李如柏苦笑下,吩咐左右亲兵,就拿出面纱来覆在脸上。
大明朝戴面纱是很流行的,不过这面纱,并非如普通人想象的,就是拿个斗笠周围缝缀一层纱,而是多种多样,花样极多,像是李如柏戴在脸上的,确切的描述的话,好像后世扶桑剑道的头盔面罩,不过乃是用银丝精细织就,工匠极为巧妙,把银丝编织的如纱一般,然后再用这银丝纱扭成人面模样,银丝纱的周围则镶嵌着大颗的东珠,看上去就极为华丽,覆在脸上后用丝带系在脑后,便有一股子残酷但又雅致的奇特美感。
他是辽东土生土长的,对北地气候极为熟悉,自然有这等物什随身,不过往脸上覆了以后,略一迟疑,又摘下面纱来,就对身边亲兵低声道:“送两面给国舅爷和那位扶桑公主去。”那亲兵就去了,他却一带缰绳,纵马到了颜清薇旁边,把手上面纱就递了过去“师妹,这看着像是要起风沙的样子,你且把面纱带了,塞外风沙极大,你又是江南人,不懂呼吸之法,到时候容易生病。”颜清薇明眸一眯,谢了一声,便接过面纱罩在脸上,身后到脑后系了,刚系好,就瞧见郑国蕃策马而来,当下娇哼一声,转过脸去。
乖官却没注意她,只是拿着手上面纱兴奋地对李如柏道:“如柏哥哥,这东西倒是好,可是你府上做的么?十万两银子,专利我买了。”
李如柏一怔之下,没弄明白,乖官笑着就给他解释,他就摇了摇头“这在北地豪奢人家也不算太稀奇的东西,你想做多少就多少”
脸上嘿嘿一笑,乖官就说:“如柏哥哥,这你就不懂了,我必须得说,这个设计是宁远伯官,然后我真金白银买来的,从此,别人都不能制造,造了,便是犯罪,要么罚银子,要么坐牢……不如这样罢!如柏哥哥,你再拿二十万两银子出来,加上这面纱专利作价十万两,就算你入股子,给你百分之一的股子,莫嫌少,百分之五十五在我家姐手上”我要办一个品牌,就叫做万历……”他这个主意坏的很,那是打算拿李成粱来背黑锅。
李如柏被他骇了一跳”其实,大明人也有品牌意识的,譬如,宝大祥黄金,齐月斋珠宝,可是实公然拿当今的年号做品牌,这个未免也太肆意妄为了,可随即一想,却也坦然了,眼前这少年是谁?德妃娘娘的亲弟弟,当今最看重的小舅子。
说到这些,乖官颇有滔滔之姿,就把想法给李如柏一说,其实这个构想他在南京就有了,有素素等一票名妓花魁去北京,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办一个万历北京旗舰店,在乖官的构想中,万历品牌将会下辖多种类型的经营,譬如女装,就要做出一个规范出来,然后,大肆做成成衣,大明朝有各式各样的成衣铺子,可是,能跟后世流水线拼效率么?
万历名下将会有多种品牌,譬如《德妃》,会囊括女装、首饰,《剑尊》将会囊括各多艺术品,其中包括火枪,倭刀,鸟统,佛郎机炮,各式大将军炮,都会打上剑庐剑尊的商标。7k7k001.
乖官根本不怕犯忌讳,叫万历这个品牌怎么了?不叫万历才犯忌讳呢!叫了万历,就表示,这是皇帝的买卖,而且他也可以公然狐假虎威,到时候有人盗版造假山赛,他就可以带着锦衣卫去抄家,皇帝最大的用处就在这儿,皇帝本人这么搞,会被御史言官们用口水喷死,可他郑国舅这么搞,御史言官的口水怕什么!
皇帝的圣旨不管用的时候,东厂厂督写出来的圣旨却能要人的命,大明朝有时候就是这么荒诞,乖官不介意再添一把火,后世有专家给万历朝算过一笔账,最后认为,大明万历年间的gop占全球的7x,而分摊下来的整个大明朝gop则是全球的5。
看看万历朝创造的财富,再看看大明收的那屁大点儿的税收,一年四百万银子的国税,说出去要笑掉人大牙,整个大明说实话崩溃就崩溃在军费上头,而再看看五百年后花旗国的军费,仔细一比较,有识之士就会恨得把当时的商人都给剁吧剁吧包成饺子吃了。
乖官才不介意被人弹劾什么的,我就与民争利了,怎么着罢!
看乖官滔滔不绝,李如柏一时间跟不上他的思路,忍不住就摇头,倒不是不赞成,而是对乖官那天马行空的思路完全想不通,这天下怎么就会有这样的妖孽呢!几乎处处比人强,他忍不住就看了一眼颜清薇,心中默默就想:如此看来,师妹似乎还真配不上凤璋,哎!可怜师妹,瞧她样子,应该还是喜欢凤璋的,可惜,太执拗也太自我了,怕是没戏啊!
这时候颜清薇忍不住就哼了一声“真俗,钻到钱眼里头去了。”乖官一愣,心说你颜家就是海商出身好不好,这不是乌鸦笑猪黑,不见自己丑么!
刚想到这儿,颜清薇继续道:“真想不到,当初那个做出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少年名士,如今堕落到如此地步”她似乎没发觉自己态度有些别扭,或许,发觉了但是觉得应该如此。
呃!
乖官当即一滞,真是一天的好心情顿时被她一句话弄得浑身不愉快,嘴巴动了动,想讽刺她被神经病老师给带成了神经病,可是徐文长也是李如柏的老师,晕个打击面未免太广,想来又想去,只好悻然作罢!
倒是李如柏,帮乖官说了公道话“师妹,不能这么说,没银子,黄河决口了朝廷没法修,鞋靶寇边了朝廷没法发兵,去年小吕宋一口气杀了我大明五万商户,最后不了了之,难道朝廷不想出兵?不是,只是”没出兵的银子,而民间商户又太富有,被小吕宋眼红,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财富需要强大的武力来保护”他说着,便自傲道:“我辽东这二十年来百姓富足,我敢说,多赖我父亲,可是,父亲也要为给手下兵丁发银子而犯愁,有时候”不得不对过往的商人收税,可那些商人却宁愿兜一圈,从十三镇别的地方走,也不肯缴纳过路税。”
“没银子,怎么打仗?”李如柏说着有些激动。
大明商税之低下,这都不须多说了,是人都知道,甚至,买卖达不到某个标准的话,还是免税的。大明钞关很多,当然”我们可以把钞关理解成后世的海关,可是,无数文官都喜欢干一件事情”把朝廷额定的赋税收足了以后,钞关顿时打开”随便商人进出,不收钱。
所以说,大明文官极其蛋,大明商贾极其幸福。
李成粱收税,商人们不乐意,顶多从旁的镇绕一绕,不过多走一些路,实际上还是省下银子的。
颜清薇脸上顿时一红,不过她戴着面纱,自然瞧不出,何况她也不能说,宁远伯把府邸修得跟堡垒宫殿差不多,这些不都是银子么,商人们千里万里的跋涉,赚了些辛苦钱,你们也好意思收人家的银子。
还是乖官冲李如柏使了一个眼色,意思说:你这位师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那就是一个你要往东她偏生要往西的主儿,而且不撞破南墙是不肯回头的,甚至,撞破了也不肯回头。
李如柏瞧见他眼神,当下撇了撇嘴巴“不谈国事,师妹,走,猎抱子去。”
颜清薇自然瞧见了他们两人脸上的神色,一时间,痴呆文妇气又犯了,大声道:“师兄,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要猎,就猎狼和红狐”说着,双腿一夹马腹,泼刺刺就跑了出去,李如柏苦笑,师妹哎!并不是如老师那般,会轻飘飘舞剑,会坐在马上,就能叫做文武双全的。
他不说会骑马而是会坐在马上,在他这样和蒙古人差不都自小长大在马背上的将门世家子弟看来,像是老师徐文长那般会舞两套剑舞,会坐在马上,那依然是手无缚鸡之力。
“如柏哥哥,现在知道你这位师妹的别扭了罢!我说个大不敬的话,她活脱脱就是女子版的青藤先生,青藤先生怀疑妻子和人si通就杀了妻子,她未必不会因为丈夫和女人多说几句话就杀丈夫”乖官压低了嗓子,李如柏当即一瞪眼“凤璋,子不言父过……再说了,清薇还是孩子,你这话也重了。”他意思说,我家老师青藤先生的事儿,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提起,至于颜小姐,那是他师妹,也是要维护一下的。
孩子?大明朝的女人在这个年纪怀胎十月生下孩子满地跑也是正常的,她这样儿的似乎不正常才对罢!
暗中撇了撇嘴巴,乖官嘿嘿笑了两声,就道:“好好好,我道歉,我不该背后说人坏话”说着,就把手上拿着的面纱罩在脸上,把丝带一系,自觉有兰陵王的风采,大笑着就纵马往前而去,李如柏摇头,拍马追了上去。
颜清薇执意要在乖官跟前找点面子,坚持要猎红狐,起码也要猎一头狼,可是,这也不是说碰到就碰到的,结果到了下午的时候,起了一场沙尘暴,大伙儿不得不躲避,这一场风爆整整刮了两天,到第三天上午才停下。
风暴停了之后,天空却是格外地湛蓝起来,颜清薇瞧着这蓝得耀眼的碧空,当下就上了马,一策马就往前而去,留下一串笑声“师兄,我一定会猎到红狐的。”
乖官忍不住就又嘀咕“如柏哥哥,你瞧,这不听劝的姑娘……”
李如柏一扯他,匆匆上马。
一队人在草原上又寻了半天,结果也还没见着红狐或者狼,这时候,有不少骑兵找来了,为首一个四方脸细眯眼的汉子,到了近前滚落马下,就跪倒在乖官的跟前。
“奴才阎虫年,奉了先锋官的令前来给大都督报喜,先锋官大人被土蛮汗陷阱所围困,正逢上蓟镇总兵官单赤霞老爷、大同总兵官麻贵、
宣府总兵官董一元,带着大军解了围,大胜,斩首级万余”那细眯眼的汉子满脸喜色跪在地上给乖官报喜。
乖官先是一滞,这奴儿哈赤,倒是好狗命,居然落了土蛮汗的陷阱都没死?自己本来料他肯定会中土蛮汗的计死掉的,土蛮汗可不是普通人,历史上李如松都中了他的计策,那也是厉害的,只要土蛮汗有脑子,绝不可能去打李成粱或者直接打中军,所谓拣软榫子捏,自然先要拔掉先锋队这颗钉子。
不过,听到自家单叔带着兵出关而来,他心里头还是极为喜欢的,当下就问:“我家单叔可带着大头那小子么?”
阎虫年显然来之前就被吩咐过的,满脸谄笑道:“好叫大都督知晓,单小爷也在的,还特意让奴才给大都督带话,说他极为想念少
……”乖官哈哈一笑,伸手在怀中摸出一个指肚儿大小的金饰,在马上随手就扔在了地上“好奴才,赏你了。”
阎虫年捡起来定睛一看,一匹马上坐着一只猴子,金灿灿的,乃是一个马上封侯的吉兆事物,当下大喜,把脑袋就这么在地上一通磕,磕得脑门儿一片乌紫犹自不觉“奴才多谢大都督赏,奴才的狗命从今儿开始就是大都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