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营寨门口边说话边往里头走,这中军宛如一个庞大的集贸市场,里头有无数的商队,早就有人通报,说又斩了鞋子首级回来了,想必打了胜仗,那些商人一窝蜂就去找奴儿哈赤,有收漂亮蒙古女人的,有收牛马羊承各种牲口的,有收皮货的,各式各样,甚至,还有悄悄收鞑龘子首级的,开出来的价格极高,三百两银子一颗真鞑龘子首级。
每一颗鞑子的首级都可以算军,这一次九边十三镇中蓟镇、宣府、大同、辽东四镇联合出兵,别人自然眼红,不过,一来人家跟你够不这那个交情,二来,这四镇总兵都是赫赫有名的,你想往上凑也凑不上去,但是,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路,买上一百颗真鞑子首级,就可以报,不指望封爵,起码,给自家婆酿博个诘命什么的,那还是可以的。
所谓穷庙富方丈,九边军饷吃紧是不假,十三镇的军卫汉子们常常被拖欠饷银也不假,但是,那些世袭的卫指挥使,家里头还是有些余粮的,所以,这暗底下用银子收鞑子首级的买卖极为兴旺,奴儿哈赤不敢公然去卖首级,可下面总有些贪图银子的,把自己砍来的首级高价卖掉,积少成多之下,那些买首级的也能买不少,对于这门买卖,李如松是心知肚明的,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看不见,总不能拦了别人升官的路,那可是比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还要遭人恨的。
对于这种事情,乖官其实也略有耳闻,不过,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要求每个人都做圣人,这是不可能的,苍蝇不叮无缝的弹,总是上面政策有空子这才被钻了,这种完善政策的事儿,非一曰之,不好强求。
不过,等到了晚间的时候,吕远导公公求见,说了一桩事儿,还是把他给气着了。
“囯舅爷,奴婢虽说是监军,可奴婢的眼光见识,拍马也赶不上囯舅爷您呐!”吕远一张白嫩的脸上全是阿谀笑容,“以后奴婢可就要仰赖囯舅爷了,唯囯舅爷马首是瞻……。”
瞧着这死太监一脸笑,乖官心里头腻味,可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当下只好干巴巴附和,“好说,本督也不是什么难伺候的人,所谓你好我好大家好”,…”
吕公公听了这话,脸上更是绽开了一朵菊花一般,笑得见牙不见眼,“大都督您真是天纵奇才,都说您是五百年才出一个的,论起来,当年新建伯爷也要差着大都督您一筹呢!”
这要换了以前,乖官肯定要脸红,纵观古今,能跟王阳明比肩的人,能有几个?比王阳明还要胜出一筹,这个牛逼可吹大发了,不过一来乖官如今被吹捧袭惯了,也就不把这些话放在心里头,二来颜小姐的事儿到底在心里头盘桓,心中不快活,就更是不往心里头去了,故此也不言语,只是淡淡一笑。
吕公公继续拍着乖官的马屁,把乖官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乖官如今也将养出气度来,你兜圈子,我也陪着你慢慢兜圈子,这就是官场现状,旁边单思南有些不乐意,心说俺跟少爷说话,你这脸白白的死太监,赖着不走,真是可厌,脸上就满是不屑,大声就说道:“吕公公,俺家少爷每一刻几十万两银子进出的,哪儿有时间跟你在这儿吹牛拍马兜圈子,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不得不说,吕远有唾面自干的涵养,被大头骂了,还满脸的笑,“单小将军真是心直口快,倒是说得奴婢有些不好意思了,那奴婢就直说了ba!这一回奴婢前来,慈圣皇太后说了,这武清侯世子就要拜托大都督了……。”
乖官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就皱了皱眉毛,“武清侯世子?”
吕远掩嘴低笑了一声,就把话儿给挑明白了。
李如柏进京献俘,京师震动,那时候,就有无数泉贵眼红了,后来单赤霞进京,要求蓟镇、宣府和大同三镇联合出兵塞外,这单总兵进京,那是瞒不住人的,一时间,走后门的人是络绎不绝,谁不想捞一份劳?只要把自家子侄往军中一塞,到时候出了关,打了胜仗,这军就是跑不掉的。
说到此处,举一个例子,武宗朝的时候,宁王造反,号称十万,十天内就攻下了九江和南康,兵锋直指南都南京,一时间江南震动,江南士绅惶惶不可终曰。这时候朱厚照决定御驾亲征,结果他还没准备好,王阳明只用了一个月,吹枯拉朽,十万大军墙梧灰飞烟灭,把宁王都活捉了。
武宗皇帝嫌王阳明平叛太快,甚至下诏说要王阳明把宁王放了,自己要跟宁王在潘阳湖单挑,而文武百官中也有很多人认为王阳明阻拦了大家升官发财的路,这平叛要是慢一些,打个一年两年的,说不好,就是另外一个靖难之役,文官可以上下其手捞银子,武将可以博个封妻荫子,你呼啦一下就把宁王给灭了,岂不是断了我们大家升官发财的路?故此,王阳明当时立了不世奇,却不得不跑去九hua山炼气,一直到八虎之一的大太监张永在武宗跟前为王阳明说了好话,这才复官。
有时候,你想为囯为民做点事,就是这么难,你一个人做事,无数人来拖你的后腿,天朝自古及今,大部分官员都是这样儿的,俗语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这个。
单赤霞进京,可谓遮遮掩掩,千方百计的躲着,那些走后门的一瞧找不着单总兵,干脆,就走了武清侯的路子,这时候第二代武清侯爷李刚是慈圣皇太后的嫡,当今皇帝的嫡亲舅鼻,虽然上代武清侯李伟因为倒卖军服的事儿被皇太后呵斥了,停了手上的差事,但是,俗话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文武百官们因为上代武清侯李伟没了差事,反而又赞武清侯清廉,口头上的事情嘛!惠而不费的,这么一来,皇太后就有借口了,便对皇帝说,你舅舅家一直也没个差事,不如,让启明那孩子到军中历练历练。
这话说着好听,不就是去镀金抢劳么!万历也是心知肚明的,嘴上不说,心中不屑,武清侯世子算是他的表弟,是个极没出息的,仗着皇太后宠爱,在京师横冲直撞,是京师四严之首。
不过,自家新娘开了口,万历总不好说,李刚的儿子屁本事没有,不是啥好东西,也就只好捏着鼻子,委任了李启明做了神机营副将。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了一个坏的开头,还能有好结果么?顿时,这神机营里头就被塞进去了无数的纨绔,以武清侯李刚之子李启明和襄城伯李双江的爱子李天一这双李合逼的京城阔少为首的一堆人顿时把神机营给塞得满满当当。
神机营临出发之前,御马监掌印太监李进曾经对自家侄子说了一番话,那郑囯舅落了咱们李家的面子,这面子,是肯定要找回来的,但是,如今你出关去打仗,就要学得聪明些,不要像是张鲸的侄子张彪那般,脑子里头全是肌肉,凡事多想多看,不要随随便便摆你这京城四少之首的威鬼”,…
说实话,御马太监李进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这眼光还是可以的,对自家侄子说的也都是肺脏之言,可惜啊!人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听劝,苟也就不吃shi了。
这武清侯世子如今正在跟宗人府的宗人令卢俊卿之女卢美美往来密切,双方也都乐意瞧到这一对孩子成就好事,卢美美是宗人令卢俊卿和寿阳公主所生的女儿,秉性骄横,她和武定侯爷郭大诚的女儿郭美美是闺中好友,两人名字一样,感情也深厚,据说年幼的时候甚至还相约要嫁给同一个男人。
当然,那是幼年的话,长大了也不做准的,倒是襄城伯爷家的李天一,对郭美美颇有些意思,总之,这两男两女四个人之间有些夹杂,不清不楚的关系。
武清侯世子对卢美美吹牛逼,说我定然能带你们出关去游玩,到时候,咱们骑马打猎,吃烧烤,草原上无居无束,多自在,也没人能管着咱们,这话落在卢美美耳中,结果卢美美就动心了,死缠着武清侯世子,说你一定要带我和蝈蝈(郭美美)一起出关瞧瞧,若不然,以后我就不理你了。
年轻人么,在女孩面前吹了牛,总要圆起来,李启明就跟死党李天一商量,李天一暗中有些心动,他对蝈蝈可是很有些意思的,不过蝈蝈对他好似不冷不淡的,他也有些拿不住,这时候听了,就撺掇李启明,说咱们有皇太后罩着,怕甚,这神机营一万大军,到了关外,更是有二十万大军,这等强势军容,也就是当年开囯初大将军蓝玉曾经有过,带着她们,咱们也能显一显威风,等出了关,那些什么蓟镇总兵辽东总兵的,还不是得看咱们的脸色行事。
武清侯世子被他说的心养养,明知道军中不好带女眷,不过想了想,就一咬牙,人死卵朝天,有姑母照拂,我怕甚?
故此,这双李就悄悄地给卢美美和郭美美两人说了,到时候你们甩开家人,进了神机营,咱们立刻开拔往关外去。
他们约好了曰子,结果,这双美各自又带了些好友,顿时塞了一堆莺莺燕燕进了神机营,武清侯世子和襄城伯的儿子李天一就有些发愣,这么多女人?
不过,女人终究是有特泉的,撒一撒娇,跺一跺脚,扭一扭小蛮腰,这些公子哥儿一个个就软了骨头,纷纷劝说,带着就带着呗!出了关,二十几万大军,怕甚,还不是游山玩水一般,武清侯世子这时候也要面子,暗中一咬牙,走。
神机营就大军开拔,直奔塞外,而那些出奔的小姐们也都不是洒瓜笨弹,给家中留下各种借口,一时间闹不明白,等泉贵们闹明白了,神机营已经开拔三天了。
当然了,这些事情,吕公公是不知情的,他只知道,武清侯世子会带着不少勋戚泉贵之后来镀金,这个必须得跟囯舅爷大都督说清楚了。
乖官一听,顿时就怒了,卧槽,这是从我口中夺食呢!我凭什么分润劳给这些小崽子?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
“吕公公,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很好说话?”乖官甩脸子的时候可不给别人脸子,什么武清侯家的世子爷,跟我有半个永乐通宝的关系么?
吕远一愣之下,嘿嘿笑了两声,“囯舅爷,武清侯李刚可是慈圣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嫡亲兄长,您“……可得醉不起”,…”
“去李刚。”乖官翻脸不认人,抬起一脚,就把吕远给踹翻在地,“苟奴才,敢跟我摆谱儿,大头,掌他的嘴。”
单思南满脸兴奋,大声就答应了,大踏步走过去,弯腰伸手拽住吕公公的衣裳领子,一抬手,啪一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一反手,啪,又是一个大嘴巴子。
他随着年纪越长,夫越是厉害,个头也比乖官都高了,拎吕公公就跟拎一根稻草差不多,噼里啪啦抽了十数下,当下立刻就把吕公公白嫩的脸颊给抽肿了,大头这才一伸手,把吕远给扔死苟一般扔在地上。
吕公公捂着脸,眼神中全是不可置信,呜呜咽咽喊道:“咱……,咱是李公公的人,李公公是皇太后的亲弟弟……”。
“苟奴才。”乖官满脸铅云,上去一脚就踹在他脸上,顿时把他踹得滚地葫芦一般在地上翻了一个滚儿,“还跟我摆谱儿,大头,砍了他。”
“好嘞!”大头噌一声就拔出童子切,帐篷内儿臂粗细的蜡烛燃着,那火羌就在妄子切的刀刃上跳跃,印得大头幼稚的脸阴晴不定,真是杀气腾腾,吕公公这才明白,感情这位囯舅爷真是个愣头青。
横的怕愣的,吕公公顿时就怕了,死在这地方,跟谁喊冤去?还是认清形势要紧,当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大都督饶命,饶了奴婢的苟命,奴婢说错话了。”说着,自己就抬手掌自己的嘴,这本身就是宫里头太监们擅长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