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倒,如今细想起来,似乎当真鲁莽了,都是干爹在后面默默给儿子揩……”
张宏六十多了,张鲸四十多岁,当初张鲸入宫,拜在张宏门下,从此两人就成了干父子,宫里头规矩历来是如此的,张宏甚至犹记得张鲸初入宫的模样,这时候不禁就笑,“此时彼时,我失之于过度谨慎,你却失之与太冲动,这些事情,磨磨你也好,等干爹我老得伺候不动万岁爷了,到时候干爹我去给穆宗皇帝守陵去,你才能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上坐得牢靠……”
这话,就是贴心肺腑之言了,张鲸时间忍不住,泪水顿时就下来了,哽咽道;“干爹,儿子……儿子不孝,都不能体会干爹的良苦用心……”
伸手拍了拍张鲸,张宏就要从炕上起身,他年纪不小,虽然是盛夏,也要烧起炕来,若不然,关节便要隐隐做疼,张鲸赶紧伸手去扶他起身。m4xs.
这对干父子在屋子里头站了会儿,张宏便道;“朝鲜那边,是不是朝鲜国王的奏章已经到了内阁?”
“昨儿便到了,这会子,想必内阁诸位阁老们也正头疼得紧,毕竟国朝还无此先例。”张鲸说的是朝鲜国王希望把贞慎翁主嫁给郑国蕃的事儿,这种事情,开国两百多年来,还不曾有过,内阁那些阁老们也都是伤透脑筋·其实这里面的猫腻,大家都是晓得的,关键就是,实在找不出两全其美或者说三全其美的法子。
“你去慈宁宫趟,就对皇太后说,这事儿,她那边还是先开个口,允了罢!这样万岁爷也好下来台,阁老们也轻松,朝鲜子民也是我朝子民,日日嗷嗷待哺,如此不作为,未免失却天朝仁义。”张宏缓缓就开口了。
“干爹,皇太后……能允了么?”张鲸可有些不自信,李太后的脾气,他可是太清楚了,别忘记了,他也是穆宗隆庆朝的老人儿了,如何不知道,这李氏是如何步步爬到皇太后的位置上头来的?要剥她的面子,那就是要她的命啊!
“你就对皇太后说,干爹我说的,我观那郑国舅虽有才华,似非寿者相。”张宏眼神眯。
张鲸怔,“干爹,您的意思是?”
“郑国丈不是靖海侯么,海上风浪大,那些什么小勃泥国,真腊国什么的远在天边,难免会出个万嘛!”张宏是决意要在自己老到无法动郑国舅之前,就要腾出手来把这颗大明朝不安定的钉子给拔了。
乖官自然不知道,宫里头那位绰号活菩萨的太监们的老祖宗已经对他起了杀心,正在和那位德艺坊赵浮沉说话。
这德艺坊靠着发卖乖官的《绣像足本倩女幽hun之聂小倩》却是发了财的,如今店铺愈发扩大,那赵老东主经过乖官的事儿,觉得自己的确是老了,就把上下应事体都交给侄子赵浮沉掌管,自己就做个甩手掌柜,却也悠闲。
只是,如今乖官贵为国舅大都督,居然亲自登门,这,却是这叔侄两人决计不敢想的,赵浮沉瞧见乖官的当口,就赶紧跪下磕了头,要知道,如今这可不是当初那个写.生若只如初见的小茂才了,那当真是权势滔天,双方根本不在个层面上。
乖官笑着把叔侄两人拽起来,赵老东主担心受怕,赵浮沉这两年因为掌管上下应事体,倒是愈发历练出来了,张削瘦的脸显得极为干练,小心翼翼奉了茶后,陪着乖官说了些子话,却也颇为得体,乖官心中暗赞,觉得自己的主意也不算不靠谱,当下缓缓放下茶盏来,就说;“赵老东主,少东主……”
赵老东主ji灵就站了起来,“草民……万万不敢当国舅爷这称呼……”
乖官就笑了起来,“草民?赵老东主,从今儿开始,你就不是草民了……”他说着,就对外头喊,“梨沙,把东西拿进来。”
菅谷梨沙捂着脑袋进来,把几分东西就给了乖官,随即站在乖官身边,乖官随手递过去,“老东主,您请瞧……”
这是大明吏部勘发的官照,上头甚至有朝廷的画师精细画成的人物头像,可谓细腻精致,赵老东主瞧,浑身就颤抖起来,“从八品……照磨官?”
即便是进士出身,除却进翰林院的,大抵也就是个七品或者八品的,像是赵老东主避般,给他个从八品的照磨官,那还不是天上砸下座金山来么!
时间,老东主眼泪水都沁出来了,巍巍颤颤道;“大都督,莫不是……哄骗我么?”却是欢喜得痴了,他辈子想求取功名,可福薄,不曾中过,如今老了老了,居然还能做做朝廷命官,也算光宗耀祖了,如何不热泪盈眶呢!
还是赵浮沉心中有数,当下毕恭毕敬跪倒在地,“敢不为国舅大都督效死!”
乖官笑着就虚扶了扶他,“死多不吉利啊!我只是要你替我办份报纸,名字么,就叫《京华时报》好了,这份报纸呢!便是当今陛下的喉舌,你只要不让那些士子们流言蜚语·到最后把所有屎盆子扣在万岁头上,你避个报,就算办的合格,日后做的好了,追封祖上三代,也不过等闲事耳!”他是深知这赵老东主的,作为追求辈子功名没成功最后不得不办个小书坊为生的下层读书人,所谓追封三代,绝对是大杀器。
赵老东主脸上光芒四射,爆发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热情·虽然头上明明没有官帽子,可他却依然作势虚扶了扶头上那顶看不见的帽子,缓缓就拜倒在地,“下官……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皇上和国舅爷把差事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