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和项琛整理好衣服,加快了步伐,沿着幽深的甬道继续向里走。
气氛产生了微妙的变化,项琛看起来比刚才更加主动和警觉,走在白芷前面半个身位,时刻警惕着周围是否有异常的响动。
青砖铺就的墙面冰冷而坚硬。走道的尽头,出现一个向左的转角,后方隐隐透出闪烁的淡蓝微光。
项琛回过头来看她,神色凝重,两人对视一眼,放轻了脚步。
空气里传来细微的风的回响,没有活物的声音。
项琛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
“小心!”白芷惊呼。
一根手臂粗的铁棍突然从天而降,直直敲向少年的头部。
少年下意识地快速朝旁边闪开,带着十足劲道的铁棍“当”地一声打在地上,几乎把地面砸出一道凹痕。
“肖扬……”项琛瞪着拿铁棍的人,咬牙切齿地说。
白芷忙跑出去,看到了肖扬。
肖扬握着铁棍,摆出防卫的姿势,额头汗湿,狭长的眼睛里有几分狼狈。看到白芷身影的一瞬间,他神情绷紧,死死盯着她身后。过了半晌,才放松下来。
“只有你们两个人?”肖扬松了松手里的棍子。
“是。”白芷点点头,她隐约猜到他在担心什么。如果出现在这里是赵子勋,即使肖扬手里拿着十根铁棍,也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赵子勋和他们不一样,他不是个会轻易饶过对手的人。
可是,即使如此,肖扬的神态还是显得过度紧张了。
白芷皱了皱眉,她按捺住心中的怀疑和猜测,轻声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肖扬收起了棍子,有些疲惫地靠墙站着。
“赵子勋进了另一边?”他不回答她的话,而是隐隐勾起了嘴角。
项琛问:“刚才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谁?”
“你猜?”肖扬玩弄着手里的铁棍,刘海遮住了狭长的眼睛:“是顾泽……”
项琛并不相信他。
肖扬接着说:“还是同裘?甚至是狄青和陆野?你们觉得呢?”他眼里有笑意和不羁,斜睨着两人。
“看来今晚你们只有两个人在行动。”项琛说。
白芷没有加入他们的对话,扭头扫视着这个空旷的方形空间,只见四壁是冰冷坚硬的青砖,地面的中心挖了一块三米见方的圆形区域,填满黑色的泥土。泥土上七扭八歪地立着十几个矮矮的灰黑色石碑,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十字架。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微型的墓园。
这让她心中涌起强烈的不适。
灰黑之中,有一抹天蓝色,引起了白芷的注意。
灰沉沉的监狱里,不该有这样温暖跳脱的颜色。这让她联想起走廊外那一抹天蓝色的断墙。
她有些好奇,走上前去,打量着这个唯一被漆成天蓝色的小石碑,那上面有些字迹。
姓名:林蓝
编号:
卒年:2012年5月
死因:自杀
白芷的脑中传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她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阿芷?”项琛关切地叫她:“你怎么了?”
“项琛……你……来看这里。”
“这是……墓碑?”
白芷咬着牙,小脸煞白,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点了点头。
她逐一查看了所有的墓碑,越看,心里越发冰凉。
所有的墓碑上都写着姓名、编号、卒年和死因,唯独这座蓝色的墓碑,编号一栏为空。
——无编号者,她不是第一个。
所谓的“无编号者”,不受游戏规则制约,却自始至终都是这个“游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石碑,上面没有刻上任何文字。
“三个空碑……这三个人,是没有死,还是因为最后同归于尽,无法立碑?”项琛列举了不同的可能性。
“他们……他们没有死,他们赢得了游戏……离开了监狱……”白芷脸色苍白,声音发颤。
三座空墓,三个胜者。
和狄青的话完全对应。
狄青没有骗她,上一场游戏,除了三个胜者,无人免于死亡。
这一边,是上一场游戏的坟墓,那么赵子勋去往的另一边,又会是什么?
“这是最差的结果。”肖扬突然开口。
白芷和项琛扭头看他。
“在游戏前期过于被动,到了最后,就只剩下这个最坏的结果——屠杀。”肖扬说。
白芷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无论如何,都只会产生一种结果。”
“怎么说?”肖扬挑了挑眉,抬眼看她。
“监狱里没有……真正的信任,游戏一旦被开启,不会有所谓的‘正常进行’……误杀、偷袭、围剿……人只会一个个减少。直到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他们也仍然想着如何隐藏自己的身份,吃掉其他人。”白芷顿了顿:“游戏只是一个皮囊罢了,胜利就像吊在驴前面的苹果……这座监狱建立的真实意图,只是要看一群人如何相互猜疑、相互残杀……”
她说着说着,脸色发白,身躯开始发抖。
项琛搂住了白芷,轻拍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监狱里未必没有真正的信任。”肖扬笑了笑:“你信任项琛,信任赵子勋,甚至信任李枭,不是吗?”
白芷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游戏的直接参与者,没有必要怀疑任何人,我的信任对游戏更没有任何作用,他们之间仍然充斥着猜疑——正如你们的小团队里,也从来都不太平,不是吗?”
肖扬说:“你看到的团队,未必是真正的团队。”
白芷没有继续接话。
她并不打算改变肖扬的看法。
在确认她无害的情况下,肖扬曾经对她吐露过一些心声,因此她知道,同裘有恩于他,他也信任同裘。以肖扬的为人,一旦选择与同裘站在一起,不会轻易改变。
所以他们联手骗了郑则。
——肖扬,是犯人中的内鬼,是赵子勋的最后一个游戏目标。
她突然想起,狄青其实不算在骗她。归根结底,游戏的最终运行方式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屠杀。
只是他隐瞒了两个胜出的名额,应该是把陆野和他自己算了进去。
她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能让游戏进行到最后。
她必须要活着走出监狱,也要让其他人活着,走出监狱。
“我们……没有必要达成一致……先从这里出去吧。”白芷说。
项琛说:“我们分头找找出口,这里不会是死路,这种死法太没意思,‘他们’不会想看到。”
白芷点了点头。她和项琛分头在墙面上摸索着,寻找是否有机关。
肖扬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动起来。
白芷靠着北面的砖墙,摸到了一处异常的突起。
她用力向下按,面前墙壁突然无声无息地向下移动,露出一片漆黑的空间。新鲜的夜风和空气从外探进来,丝丝缕缕地吹拂着她的脸颊。
“找……”她正要回头呼唤项琛,一阵刺眼的白色光束突然亮起,直直刺向她的眼睛。
白芷被这光线刺激得出现了短暂的失明,她捂住疼痛的双眼。猝不及防间,一双冰冷的手拷拷住了她的手腕,一股巨大的力量随之而来,将她向外拉扯。
“你……们……越……界……了……”一个嘶哑缓慢的声音徐徐响起,似乎采取了变声的手段,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指责。
她的眼睛恢复了一些,努力地透过视网膜上的光斑,凝视着眼前的黑暗,她只依稀看见一个身着黑衣的同大人影,戴着一个黑色的头套,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项……”她的嘴里被塞进一团布料,堵住了所有声音。
“阿芷!阿芷!你在哪儿?”她依稀听到项琛的呼唤。奇怪的是,明明只过了片刻,那声音却异常遥远,仿佛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好几堵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