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坚定，凝视着那黑暗中的一簇白色火焰，冲破阻碍一往无前，焰尾在黑暗中留下清晰笔直的痕迹。

    不同于约瑟夫那纯粹的白，梅莉莎身上熊熊的火焰是如霞光般的绯红，分不清这一抹红色究竟是少女的长发，以太，抑或是她正在消逝的生命……

    “咔嚓……”

    梅莉莎能听见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骼和皮肤风化碎裂的声音，这是一种以常人的意志绝对无法承受的痛苦，她只能用尽全力颤抖着，咬着牙——她其实已经无法分辨那到底是不是牙齿，因为她的身形已经几近消融在火中。

    但同时，她身上通过“门之匙”获得的规则之力就愈加清晰。

    一个新的领域的诞生需要理解，需要构建，这对于一个神明级来说是漫长的过程。

    但在这场战斗里面，王尔德通过无数尸食教信徒的死亡和献祭，提供了足够多的对于“终焉”的理解，以此抢先一步。

    约瑟夫却还差最后那一块拼图。

    而现在，掌握一切知识根源和超频学习能力的梅莉莎，已经从他父亲，这位站在骑士概念顶点的男人身上获得了这块拼图。

    接下来，只需要把这份理解传达给父亲就好了……梅莉莎如是想到。

    王尔德所展开的新的领域近乎完全覆盖了整个战场，甚至即将要碰到造梦机第二层结界的边缘之柱。

    一旦抵达创生结界的边缘之柱，即使是造梦机也要直接崩塌湮灭，而因为规则所在，说不定秘仪塔本身都会受到牵连，更不要说首当其冲的诺金。

    显然，就算是作为一位神明级的超凡者，王尔德的强大都有些超纲了。

    “约瑟夫，放弃吧。”

    王尔德居高临下，那庞大身躯会上浮现的面容露出了淡淡的嘲讽笑容，因为皮肤上涌动着的紫黑色触手而显得狰狞异常。

    他的声音如腐朽钟声在战场中回荡：“你心知肚明，我和你都是被林老板选中之人……这正是我们的命运，就像在母胎中因抢夺养分而绞缠的双胞胎，只有一个能够活着走出这片战场。”

    “而活着的条件，林老板让我们在此相遇的目的，就是其中一个神明级的诞生。”

    “轰！轰！轰！”

    白焰在不断地闪烁和爆炸，围绕着王尔德庞然如山的身躯，从远处看，就如同一颗颗明灭的星辰。

    那是约瑟夫迸发出的以太光芒和王尔德具有终焉规则的力量在相互碰撞。

    “喝啊啊啊啊啊——”

    约瑟夫全身青筋随着鼓起到极限的肌肉爆绽，在高速移动之中怒喝着不断切断王尔德的部分躯体，仿佛一个巨人般屹立不倒，又如同风中残烛一般随时熄灭。

    听到林老板的名字后，约瑟夫抬头，愤怒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刺向那庞大身躯顶端的王尔德的脸。

    “只是，我们之间是有区别的。”

    王尔德“嗤嗤”笑着，继续道：“林老板选中我，是为了让我传播祂的福音，而选中你，只是为了让你成为我的试炼。”

    “这是一场让我战胜过去的‘试炼’，只有在战胜那不成熟的过去里蕴藏的恐惧后，我才能有所成长……你也这么觉得吧，约瑟夫？”

    “嘭！”

    约瑟夫被一根庞大到如同丘陵的触手击中，倒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在地面上犁出深深的痕迹之后，才凭借手中剑插在地里的力量停下来。

    光辉大骑士拔剑抬头，平静地注视着王尔德，重新冲了上去。

    “眼神不错啊——”

    王尔德笑道：“想杀我么，那你就来吧，我不会彻底杀掉你，而是会把你吞噬，让你也成为我的养分……成为助纣为虐的一部分。”

    他了解约瑟夫，这样的下场，无疑比让他死亡更加痛苦，也会让他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这样的行为违反了王尔德一贯谨慎狡猾的作风，但一方面，近在咫尺的胜利和突然膨胀的力量让他的心态发生了些许变化，另一方面……

    王尔德再次纵览整个战场，被自己“终焉”领域覆盖的所有地方都已经抵达尽头。

    万事万物的终焉都是湮灭与崩坏。

    这些不足以称之为永恒的东西，都无法逃过祂的领域，那么还有什么能对抗自己呢？

    我已经掌握了一切！

    王尔德正这么想着，忽然皱起了眉头。

    一道红色的火焰痕迹出现在了终焉的黑暗中。

    明明那么纤弱，却无法被扑灭的火焰。

    一点一点的星星之火，正如引线般，迅速向着这里燃烧过来。

    “那是……”

    王尔德在自己的领域内，近乎达到了全知全能的地步，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四面八方的情况，也能够掌控一切。

    但祂却发现，自己无法干预那星星之火。

    王尔德睁大眼睛，将视线拉近，看见了那个燃烧着的破碎的少女形体一次次冲破终焉的封锁，朝着自己逼近。

    约瑟夫……的女儿？梅莉莎？

    王尔德瞳孔紧缩，意念一动，让四周充斥着的终焉向那少女挤压，却发现祂的领域不起作用！

    “不可能！那是什么？！那是……约瑟夫身上的规则气息？！”

    王尔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立刻明白过来，绝不能让她接触到约瑟夫！

    黑色的湮灭物质瞬间如浪潮向着梅莉莎袭来，那些代表终焉领域的黑色寂灭物质，仿佛是张牙舞爪的恶魔，和风一样的无处不在，如蝗虫一般蜂拥而来，将火焰包裹，将光芒熄灭。

    但是！

    黑暗的潮流把梅莉莎包裹得像是一颗卵石，下一秒，那些黑暗的表面绽放开如同火山上被岩浆流淌过的裂痕，这裂痕中是红色的滚烫的流焰。

    “轰！”

    王尔德那足以湮灭一切的终焉竟像是鸡蛋般破碎开来——

    火焰从中诞生。

    梅莉莎柔顺的红色的头发在火焰中微微飘动，融入燃烧的烈焰，就像是地狱中绽放出的一重红莲，星星点点，却是生命之光，在漆黑的寂灭物质中间异常扎眼。

    她身上的肌肤已经燃烧殆尽，身形溃散飘摇，几乎完全化作了一团火焰。

    只有那张属于少女的脸一如往昔，碧绿的眼睛清澈得像是宝石。

    “梅莉莎？！”

    再次被击飞的约瑟夫正想拔剑再起，突然注意到了那冲开四周最后一层终焉领域的火光，继而意识到那是自己本该远离战场的女儿，满脸呆滞地愣在了原地。

    他的神情狰狞扭曲起来，撕心裂肺地怒吼道：“你来做什么？！回去啊！给我回去！！！”

    约瑟夫向前走了一步，却因为身上的伤势踉跄了两步，吐出一口鲜血，长剑当啷掉在了地上。

    他剧烈颤抖起来。

    他就是规则的主人，他怎么会感觉不出来，怎么会不知道……

    梅莉莎身上的火焰，是依靠燃烧以太和生命为代价而形成的啊。

    “轰轰轰——！”

    王尔德操控自己的触手和大量如黑潮般的寂灭物质不断地向梅莉莎冲去，却又被梅莉莎身上的火焰烧尽。

    依稀还能看出少女模样的火焰在被终焉领域再次冲击后，一次又一次炸裂溃散，一次比一次摇摇欲坠。

    但不管多么强大的力量，都没能阻止梅莉莎的步伐。

    她只是看着自己的父亲，拖着那份沉重的火焰，前进，再前进。

    后者睁大眼睛，完全失去了过往作为大骑士的稳重，只是像个寻常的父亲，踉跄着奔来，无声地呐喊——他的声音同样被终焉的潮流卷走，消失在虚无里。

    “梅莉莎！！！”

    约瑟夫狂怒着撕开阻挡他的一切，终于来到了那团火的面前，缓缓地，停下了脚步。

    如霞的火焰除了逸散的以太之环，就仅剩下了一个少女依然美丽的轮廓，固执地朝前方伸出手。

    约瑟夫微微颤抖了一下，张开双臂去拥抱自己的女儿。

    火焰一触即溃。

    与此同时，未完成的规则在此时被补全，那早已失去生机的少女……随之彻底化作飞灰。

    而约瑟夫伸出的手，除了灰烬什么也没抓住。

    第373章 可以燎原

    火中那张属于梅莉莎的脸庞扬起笑容，一双如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张开嘴似乎正准备说些什么一般，好看的眉目在刹那间定格，转瞬被黑暗吞噬。

    萦绕在约瑟夫指尖的星星之火随之消散在寒风之中。

    骑士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灰烬和着雪花一同旋转着四散飘零，甚至无法被风带到她父亲的手中。

    约瑟夫目眦欲裂，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止，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可爱的女儿在面前化为灰烬。

    “轰——”

    以燃烧为概念的领域正以无法阻挡的气势迅速降临，在约瑟夫的身上凝聚，仿佛要焚尽一切的白色火焰熊熊燃烧，瞬间向四周喷涌而出，但他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这位如同钢铁一般，一生都不曾软弱过的骑士感觉自己喉咙里的声音被某种东西阻止，好像鱼儿一样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完整的言语——

    “梅、梅莉莎……”

    他哽咽地念着自己孩子的名字。

    他知道的，燃烧生命力是多么大的痛苦，可梅莉莎硬生生穿越了半个战场，又抗住了王尔德神明级领域的轰击。

    焚身以火，亦不曾软弱。

    可是这样一个坚强的好孩子——他的善良的、可爱的、聪明的、勤奋的、淘气的、美丽的、勇敢的梅莉莎，却未曾被命运眷顾……直到最后，也无法抵达自己父亲的怀中。

    “梅莉莎……对不起。”

    巨大的悲伤淹没了约瑟夫，不知多少年未被眼泪滋润过、曾以为早已干涸的双目，在一瞬间被灌满泪水。

    他大口呼吸，周围的空气却仿佛已经凝固，让他再也无法汲取半分。

    就好像所有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都随着那些灰烬一起离开了他，不让他触碰分毫。

    泪水模糊的视线之中，梅莉莎的笑容和记忆都在他脑海里面快速闪过，渐渐地，仿佛和她同样年轻勇敢的母亲的容颜重合在一起。

    梅莉莎的母亲也曾是一位光辉大骑士，也是无数次和约瑟夫并肩作战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