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野一会儿喊老迟,一会儿喊小风,忧惧生怖,他被困在梦境与现实中无法脱身,总感觉下一秒他爸就要带着夏允风一起走了。
“我梦见老迟了。”迟野说,“他怪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看他,所以惩罚我。”
夏允风轻咛一声:“罚你什么。”
迟野拿开附在夏允风眼睛上的手,认真的注视着他,在那双如少时一般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变了很多,不如从前开朗阳光,也不如从前乐观向上,他有太多的心事,全藏在眉间那一道道浅浅的痕迹里。
“他要把你带走。”迟野说。
夏允风犹豫的探出手,放在迟野的腰侧,迟野的腰很敏感,过去总喜欢抓着夏允风的脚踝,让他挂在自己的腰上。
迟建国刚走那几天,夏允风经常这样摸他,是一种温柔的安抚。
“你也会怕吗?”夏允风问。
“会。”迟野回答的很快,“我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他直白的说出“重要”两个字,等于直白的告诉夏允风,他对自己来说很重要。
迟野已经没有亲人了,他的亲人死的死,走的走,还有被他抛下的,他从十年前就已经是孤身一人,到今天还能放在心上惦念,还能为之疯狂,为之害怕的,就只有一个夏允风。
那年凌美娟要他走,他死不悔改的说:“我还有小风。”
可现在,他没有小风了,他只想要小风好好地。
过去那些年,夏允风怨过也恨过,想着是不是到死迟野都不会回来看他一眼。如果他死了,对方心底是会有触动,还是轻描淡写的揭过,当作从未认识过他。他常常一想就陷入死胡同,把自己困在里头痛的无法呼吸。
可当他看到迟野,又将一切都否定掉。如果不重要,迟野不会驱车二十四小时来这里找他,也不会在刚见面时抱他那样紧,更不会哭。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心惊肉跳的后怕。
他有很多事都可以否定,唯独一件毋庸置疑,那就是他在迟野心里的分量。
即便分开,即便杳无音信,即便此生不见。
迟野爱夏允风,这是最不该被怀疑的事情。
第74章
一场交通事故,耽误了公益团队的回家计划。学生里伤的最重的是手臂骨折,需要留院观察,大部队不得不多在县城里逗留两天。
年初二,姜意敲门给夏允风送吃的,开门的人变成了迟野。
“哎,迟哥,你起了啊。”
迟野挑起眉,少年时很爱做的一个动作:“别这么喊。”
姜意疑惑道:“咋了。”
迟野接过他手里的饭,简单粗暴:“难听。”
“……”
门敞着,姜意很自然的溜进来,有点愁,那他该喊大舅子啥呢?
他将目光投向夏允风,夏允风换了件高领黑毛衣,瘦白一条站在窗边戳手机,似乎不太想理他。
姜意又纳闷了:“小风,你手机不是丢了吗?”
夏允风施舍他一眼:“他的。”
说完把手一收,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姜意,踱到他面前来:“我发觉你最近很奇怪,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当着别人哥哥面哪好意思说明白,姜意支唔一声:“没有奥,顺便跟你说一声,明天中午出发,没意见吧?”
夏允风耸耸肩。
姜意又转向迟野:“那迟......”
夏允风纠正他:“野哥。”
“哎野哥跟我们一起吗?”
来都来了难道还分开回么:“我开车了,那几个骨折的可以跟我走。”
夏允风看一眼迟野,这人怎么拿他的车做人情?
迟野接收到夏允风的眼神,联想到过去夏允风专爱吃偏门醋,理所当然的会错意,说:“小风也跟我一起。”
“......”
姜意送来的是盒饭,迟野打开扒拉一下,大过年的就吃这个,他有点嫌弃。
夏允风夺走他的筷子,膝盖朝他腰上一顶:“大少爷,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别挑了。”
迟野往旁边让了让,腾半个凳子给夏允风。
“这小宾馆太破了,凳子都不舍得多放一个。”
夏允风琢磨着迟野长这么大可能都没住过这么差的地方,凶道:“你当是五星啊!”
迟野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到底没开口,打开两份饭开始吃。虽然饭菜简单,但味道还不错,大少爷的脸色缓和一点。
就是俩大男人合坐一个凳子挤得慌,迟野都怕自己戳着夏允风。
凑活解决完这顿,两人决定去买点日用品。
外面还在下小雨,夏允风跟迟野同撑一把伞,伞面大半朝夏允风这边倾斜,后来他握住迟野的手,把方向正回去。
宾馆附近就有一家不小的超市,春节照常营业,东西还算齐全,迟野就带了个人来,主要是想买条内裤。
卫生用品区,货架上的内裤看起来有些廉价,迟野端着下巴挑选,最贵的不超过二十,有点不知从何下手。
夏允风提着个小篮子,里面放了些水果和零食,见迟野站着不动,催道:“搞快点,内裤有什么好挑的。”
迟野犹犹豫豫的拿了最贵的那盒:“我怕会过敏。”
“那里还会过敏?”夏允风孤陋寡闻,“没听说过。”
迟野听过没见过,怕自己身先士卒。
夏允风觉得迟野矫情,他小时候在山里哪有二十块钱五条的内裤穿,都是小破布缝一缝,保持干净卫生就够不容易的了。
让迟野提着篮子,夏允风拆开一盒包装,抽条内裤出来摸摸手感,货比三家,最贵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摸出来几种材质相同,价格区别在于品牌。
迟野说:“都是山寨,怎么还分档次了。”
夏允风举一反三:“a货还分优品和次品呢。”
他亲自给迟野挑选一盒性价比最高的,不给机会纠结。
出门右手边就是手机店,现代人一天没手机跟要死了似的,夏允风终于知道手机的厉害。家里还有个备用机,夏允风要手机是方便联系,于是很入乡随俗的拿了个山寨机。
迟野烟瘾又犯了,夏允风去营业厅补办手机卡的间隙他站在外面抽烟。夏允风弄好出来,从旁边截胡,粉色的唇轻含住过滤嘴,他吸一口,烟雾徐徐吐出。
迟野看着他的嘴唇,喉结滚了一下。
勾勾手指,迟野说:“给我。”
鼻息间俱是烟草味,夏允风不太熟练的抖落一层烟灰,把烟塞回迟野嘴里:“味道一般。”
过滤嘴微微湿润,迟野看着夏允风:“小菜鸟。”
夏允风撑开雨伞,淅沥雨声中,他忆起昨天早上在医院的那个拥抱,迟野朝他倾来的瞬间,浓郁的烟草味淹没了他。
步下台阶,夏允风软了态度:“少抽一点。”
迟野顿了顿,把烟灭了扔进垃圾桶。他接过伞,宽阔臂膀揽住夏允风,答应着:“好。”
这些年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俩人都没什么事做,回到宾馆,开电视打发时间。
小县城的电视台只有几个,迟野换了一圈,定在电视剧频道。多年没回来,不知国内谁红谁火,那些新出的剧集更是没看过。
夏允风歪在床上,看电视那劲头还和小时候一样。
迟野踢踢他伸出来的腿:“进去点。”
夏允风头也不抬的拒绝:“你睡你的床。”
昨天睡一起是心软,更是看迟野需要人安抚,今天这人缓过来了,以俩人目前的关系再睡一起不合适。
迟野笑了声,合衣靠上另一张床。
电视剧演了会儿,气氛安静,迟野没话找话:“这演员你认识吗?”
电视正重播去年暑假热播的一部同志剧,特殊题材本就吸人眼球,更抓马的是关于二位男主假戏真做的种种传言。
“听说过。”夏允风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也听到八卦,“长得挺帅的。”
镜头从男主角英俊的面上滑过,迟野说:“是么。”
夏允风被剧情吸引看的起劲,话也说的敷衍:“你来回机场没看到过他的广告吗?”
迟野说:“没有。”
夏允风拆一包薯片吃,咔嚓咔嚓的,半天都不消停。
迟野看向他,那人翘着腿大爷似的晃。丝绸材质的睡裤掉下一点,露出白净纤细的脚腕,上头三道红色伤痕异常明显。
他走过去,抓住夏允风的脚踝:“包子挠的吗?”
夏允风咔嚓到一半停住嘴,缩了缩脚,想抽回来。
迟野攥着他没让动:“打针没有?”
“包子打过疫苗了。”夏允风说,“你松开我。”
“回去打个针。”迟野不放心道,“疾控过年开门么?”
他放开手,拿手机查询疾控中心电话。
夏允风觉得他小题大做,包子那性格迟野又不是不清楚,当年就被挠过,这些年更是只多不少。
打完电话,迟野顺便跟人家约了时间:“初五去,别忘了带证件。”
夏允风把腿脚藏进被子里:“知道了。”
受伤的学生又观察一晚办了出院,第二天草草吃过午饭,大部队便启程回家。
迟野休息够了,走出宾馆时精神抖擞,车上带了两个学生,副驾是留给夏允风的。
他们人少先出发,路途遥远,打开车载音乐放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