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一号立刻乖乖挪了地方,站到一边,低头默默看着他的主人。
晴空万里,白云悠悠,星舰掠过无垠的沙漠,万丈高空之下是连绵起伏的山脉。
昨天晚上贺吉丰被抓之后,陆以衡带着人连夜审问,整整一夜都没阖眼,天还没亮又联系警方,让他们到谢栋家外去蹲守,在元老院动手之前将谢栋也带到了军区这边。
元老院与政府知道消息后,几次过来要人,认为把嫌疑人扣留在军区这边不合规定,应该把他们转交给监察院,但全被陆以衡糊弄了回去。
要是把贺吉丰交到监察院那边,说不定不久后他们就会在公告上看到贺吉丰自杀的消息,之后是黑是白还不任由谢栋来颠倒。
而那位正义使者可能也知道会有这个后果,所以才会把他们扔在这里。
网民们在知道贺吉丰已经被逮捕的消息非常震惊,帝国的警方什么时候这么有效率了?往日里让他们澄清个谣言,都要花上三五天的时间,这回怎么这么快了,是终于连上星际10g网了?
还有一些网民们从特别途径得知了贺吉丰等人是被人给丢进军区的训练场,这个消息被传开以后,网民们纷纷感叹这是什么,这就是天降正义啊。
不久后,谢栋被逮捕的消息也在星网上不胫而走。
不是只有谢家和元老院他们会推动舆论,陆以衡他们同样可以,甚至不需要推动,只要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梳理一遍,将众人的身份都介绍清楚,剩下的民众们完全可以自行脑补。
网民们的想象力大多时候比他们的要丰富许多。
五年前,贺吉丰还是帝国内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小的公司职员,一年的工资加奖金撑死也只有十万星币,这种情况下他凭什么来创办莱茵药厂,就算他过去这些年攒了点钱,脑子又不好使,才会选择在莱茵城那种破旧落后的地方创建了药厂,那他又靠什么让这座年年赔钱的药厂几年都没倒闭。
这些信息被公开摆在每个人的面前,没有人会相信这一切都是贺吉丰一个人做的,他的后面定然有人。
结合之前被爆出来的,贺吉丰的妻子吕蕊是谢栋的私生女,如今关注此事的多数民众都在猜测贺吉丰的背后站得是谢家。
而谢家支持了一个莱茵药厂,会不会在帝国的其他角落,建立起其他相同的药厂?更有甚者,他们有没有可能将不合格的药剂直接进行售卖?
谢家已经有些年没有面对这样的舆论危机,这一切发生的太过巧合,谢明完全有理由怀疑一切的背后定然是有人事先策划好的,而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季时卿。
从谢栋被警方带走后,谢家就在星网上发了公告,表明对莱茵药厂中发生的一切不知情,同时也坚决抵制任何非法进行人体实验的行为,一旦发现,绝不姑息。
然而这个公告在网友们看来就跟放屁似的,什么用都没有,眼下星网上关于谢家私下里买卖活人来进行人体实验的讨论越来越热烈,还有无聊人士编造了一个x家族的短篇暗黑,里非常详尽地描绘了x家族的种种残忍行径,编得那叫一个像模像样有声有色,好像他们亲眼所见了一样,弄得谢家的某些工作人员都怀疑他这里写的是不是真的。
从前这些都是季时卿所遭遇的,现在轮到他们自己头上,才意识到这些网友们有时候是多么的令人讨厌。
他们可以封住一个人的口、十个人的口,甚至是上百人的口,让他们都发不出声音来,但是他们封不住千千万万的网民,莱茵药厂事件不仅让谢家制药的名声遭受了一定打击,他们之后再想要进行这种实验,必然会遭到广大民众的怀疑。
是他小看季时卿了。
不过季时卿让他们谢家不好过了,他同样不会让他好过。
谢明本来想要找人将贺吉丰给结果掉的,他没想到的是贺吉丰会先一步被陆以衡的人带走,就连审问谢栋的地方也同样安排在军区里,这件事就不太好办了。
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谢栋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但愿他这个弟弟能够明白,谢家如果有了万一,他同样不会有好结果。
只有谢家在帝国中屹立不倒,他才会有希望。
但是也不能任由这帮网民们无端揣测下去,现在想要转移他们的视线,恐怕只能用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谢明将自己的意思传达下去,属下们就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他们一边找人带节奏将谢家彻底从这件事中摘出去,一边找人继续往季时卿的身上泼脏水,怎么脏怎么来。
结果最后搞出来的还是老一套,就是从笔述变成了口述,某前基因研究院的研究员坐在镜头前声泪俱下,全身上下好像写满了我好惨我好惨,而他控诉的无非就是季时卿故意打压他,甚至还对他进行性骚扰。
说实话,网友们不是很相信这位研究员的话,但是闲着也是闲着,看个热闹嘛,镜头下的研究员干巴巴讲了大半天,眼看着观众都要走了才终于找到感觉,说起自己的亲身经历,他真情流露道:“……而最让我感到痛苦的不是这些,而是有一回季院长让我算个药剂成分含量,我熬了整整两个礼拜终于算好,在周一的会议上交给他,他只看了一眼,就说我算错了,让我回去重算一遍,可是我算来算去还是这个结果,他坚持说我错了,让我继续去算,那段时间我真的非常痛苦,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这份工作,我离开研究院到现在已经有两年半了,有时候在梦里还会被这一幕惊醒,我的头发也是在那段时间掉光的。”
说到这里,研究院的声音有些哽咽,不久后干脆抱着头呜呜哭了起来,看起来可怜极了,他抬手将自己的假发摘下,露出一个锃亮的光头。
对于前面那些控诉网友们都当成一桩笑谈,但是后面这一段大家就笑不出来了,甚至觉得拳头已经硬了,尤其是这个光头,真的让人非常有代入感,不喜欢就直接罢免,这样折磨人,委实有些过分。
在设计机甲方面的天赋再高又怎么样?这样的上司太要命了。
眼见着网友们的情绪已经被挑动起来,谢家立刻准备继续推高热度,而就在这个时候,陆以衡在直播下方@了唐钧,唐钧过来直接点明这位研究员是明显的遗传性脱发,跟季院长不存在任何关系,就算不去工作,到了年纪也会变成这样的,至于算不出来正确答案,人蠢没办法,多读点书吧。
网友们想着这人是谁啊?人家都已经这样了还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
他们点进唐钧的账号一看,嚯,唐医生啊,那没事了。
不仅没事了,这群网友们还纷纷晒出照片向唐钧询问自己是什么脱发,应该怎么治疗。
即使到了星际时代,基因病都要被治愈了,而脱发问题依旧没能得到完美的解决。
唐钧堂堂一个皇帝陛下的私人医生,现在沦落到在星网上帮广大网友治疗脱发,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谢明得知星网上的闹剧,气得中午饭一口没吃。
季时卿在这天的傍晚回到帝都,他开了半天的星舰,有些累了,坐在沙发上,一号单膝跪在他的面前,仰头乖乖等着主人给自己换新的能量石。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能量石只得等会儿再换,一号起身走向门口,看到外面是谁时,他许久没有动作,那门铃声仍坚持不懈响着。
季时卿抬起头,向他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开门?”
一号作沉思状,回答季时卿说:“我在考虑要不要放人进来。”
“嗯?”
外面是什么人,竟然会让一号产生这样的犹豫。
随后,季时卿听到一号回答说:“毕竟季远在不久前说过,他今年过年都不会回来的。”
季时卿:“……”
季时卿也确实没想到季远会主动来他这里。
他对一号说:“让他进来吧。”
一号哦了一声,语气听起来还挺失望的。
第38章
一号抬手欲将眼前的门打开,只是手抬到半空中的时候又犹豫了,他转头向季时卿问道:“真的要让他进来吗?”
季时卿坐在沙发上,默默看着他,没有说话。
一号问道:“好吧,但季远进来后后悔了怎么办?”
他一副“我都是为了季远好”的纠结模样。
季时卿催促他说:“快点。”
一号只得将眼前的这扇门打开,季远果然站在门外。
他看了一号一眼,面无表情从一号面前走过,一号依旧保持微笑,他关上门,走在季远的身后,两个人一起来到客厅。
季时卿坐在沙发上,手中摆弄着一颗蓝色的能量石。
自从季时卿上回在季远前往天神星之前联系了他一次,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季远一得到季时卿从莱茵城回来的消息,就直接驾驶飞车来到帝都中央区季时卿平日居住的地方,抬手按响墙上那只他多年没有再按响的门铃。
在门外等待的那段时间,季远稍稍恢复了些理智,他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的,有些茫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见了季时卿要说些什么。
可他已经来了。
即便他今日走了,明日他还是要来的。
季远抬眸无声地看向季时卿,季时卿的脸色苍白,眉眼凛冽,在季远的印象中,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他忽然意识到,他其实已经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仔细地看一看自己的这位兄长了。
客厅中一片沉寂,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一号默默走去厨房为客人准备茶水。
最后是季时卿先开了口,“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将手中的能量石放下,抬头向季远问道。
“昨天晚上。”季远回答说。
季时卿嗯了一声,继续问他:“今天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季远半张着唇,似乎还没想好究竟该如何同季时卿开口,季时卿那双灰色的眼睛映着明亮的灯光,季远蓦地想起他小时候最喜欢灰色的玻璃弹珠,那些弹珠中被注入些许金粉,放在阳光下,像是一个小宇宙。
他离开季家后,那些弹珠也不知都放在了什么地方。
季远别过头去,看向窗外,暮色笼罩大地,橙红的晚霞倒映在高楼的窗户上,有翠绿的枝条垂落在他视线的右上方,他哑着声对季时卿道:“季昱都与我说了。”
季时卿接过一号递来的茶杯,向季远问道:“什么?”
“你的病。”季远说。
“这个啊。”季时卿只这样应了一声,就什么话都不说了,好像季远说的是一件完全不重要的事。
季远皱起眉头,向季时卿问道:“如果季昱不说,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季时卿捧着手中的茶杯,没有回答季远的问题。
季远自己作出回答,他问:“你不会跟我说的,是不是?”
季时卿将茶杯放下,仰头看他,道:“是。”
季远以为季时卿至少会说两句话敷衍自己一下的,不过这样干脆利落,倒也符合他向来的作风。
遗传病、遗传病……
这三个字像是魔咒一样盘旋在季远的脑海中,让他几乎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些在星网上看到的遗传病患者的图片,他不知道季时卿最后是不是也要变成和他们一个样子,更不知道这个期限什么时候会到来。
夕阳的光透过窗户洒落在米白的柔软地毯上,细细的绒毛飞舞到半空又轻轻落下,季远深吸了一口气,呼吸中带着不易被察觉的颤抖,他对季时卿说,“你将研究院的工作辞了。”
季时卿没有应声,只是平静地看向季远,季远知道自己被拒绝了,季时卿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院长的位子拿到手,怎么可能因为他一句话就放弃。
季远道:“行,你要继续做这个院长也可以,以后我每天去接你上下班,六点前必须回家。”
季时卿尽量平和地对季远说:“不可能的,最近研究院工作很多,比较缺人手,我还要准备萨尔德实验,而且季远,你应该知道还有许多异常基因病患者往往会在夜间——”
不等季时卿把话说话,季远开口打断他,他问:“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
季时卿沉默地看向他。
“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季远又问了一遍。
季时卿道:“季远,你冷静点。”
季远知道自己这样可能不太体面,不太像平日的他,他点点头:“好,我冷静点,我冷静点。”
他对季时卿说:“我昨天有仔细查过遗传病的相关论文,如果能好好休养的话,是可以活到一百五十岁的,未来医学还会发展,或许能有完全治愈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