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果是卿子晏的话，或许真会这么做。因为泯然一早就知道，这人不正常。只是没想过会如此不正常而已。

    现在，就看淇门大会那日，他们两个谁会赢了。

    时间过得很快，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淇门大会即将召开的日子，九木苑众人决定提前一天去，也好整顿一番。

    于是在第八天夜里，泯然悄悄去了绯世树所在的位置。

    三年前，她给了师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如今，是她收取报酬的时候了。

    见到泯然前来，绯世树十分欢快，连叶子都在不断颤动，藤蔓更是欢喜的缠住她的手指，微微晃动。那触感柔柔的，十分舒服。像是挠进了她的心里。

    轻轻弹了一下师祖的藤蔓，泯然忍不住微笑。师祖还是老样子，一如既往的温和包容。就连对她这样的人，也这么好。

    只是下一刻，泯然就收起了脸上的微笑。她的神识探进绯世树的身体内部，忍不住皱眉。

    “师祖，您的身体……”

    沙沙沙——

    绯世树并不太在意自己的情况，它只是单纯的开心又能见到泯然了而已。其实按照它的身体，根本撑不了三年，但是因为泯然才又多活了这些时日，能庇护九木小世界里这些人类，绯世树已经很满足。

    只是，它活的实在是太久了。就算是寿命悠久的神木，也不是长生不死的。万事万物的生存，都有其法则。如今，它只是到了自己的寿命尽头而已。

    就是有些遗憾。

    几十年前，曾经有一个笑容爽朗的人类，扶着它的枝干哈哈大笑，说过要带它去看大千世界。去看沫雨小世界的雨，云瀛洲的云，明山小世界的山，奇风小世界的风……

    但那个人类爽约了。

    几十年时间，其实也不过弹指一挥间。或许，那个人类应该是忘了吧。身为一棵活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神木，绯世树知道人类都是善忘的，或许，那个人类已经忘了那个微不足道的约定。

    但是没关系。眼前这个小小的人类身上，有她的气息。

    其实，就算那个人类真的出现，绯世树也不可能离开九木小世界。虽然它很想亲眼看看这大千世界，万千风景，想离开这自出生以来就没有挪动过的地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它不能啊。

    这九木小世界最开始也是一片荒芜，它本就是一棵树。虽然是神品，但终日也不过是喝喝露水，晒晒太阳，看看妖兽灵兽打架罢了。剩下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混沌中度过。作为一棵注定无法开启神智修炼的神木，它以为，自己这一生也就这么度过了。

    但是，当第一个人类出现在九木小世界的时候，当他用自己的双脚走过长长，长长的道路来到自己身下，虔诚的用那双手轻拂自己的枝干时，当他真挚虔诚又狂喜的泪水滴落在自己脚下时，当他小心的采来野果等物堆放在自己脚下时……

    绯世树突然觉得自己活了。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本来，以绯世树的属性，应该一辈子浑浑噩噩的度过，但是因为数十万年前一个人类不经意的到来，它好像觉醒了一部分人性。

    是的，人性。绯世树其实很庆幸自己第一次见到的是个不错的人类。从那些咸咸的眼泪，那颗滚烫的感激之心里，它似乎汲取到了某些营养。然后整棵树活了过来。

    它开始有意识的庇护越来越多的人类，任由他们在九木小世界里繁衍，然后挤压自己的生长空间。

    是的，挤压生长空间。以绯世树的神木身份，它如今的身躯并不算庞大，它本应该占据整个九木小世界才是。但因为那些越来越多的的可爱生灵，它选择了主动压缩自己的生存空间。如今的绯世树虽然巨大，但还不是它真正的体型。很难说绯世树寿命将近跟这个有没有关系，但这一切，都是绯世树自己的意愿。

    它喜欢这些人类，喜欢他们在自己身上跳来跳去的玩耍修炼，喜欢他们躺在自己的花朵堆上嘻笑打闹，喜欢他们愉悦欢欣的生活状态，也喜欢他们依赖又尊敬的叫自己‘师祖’……

    它既担了这么多年的师祖名头，怎能不为这些可爱的生灵遮风挡雨？

    这些人类的心啊，就像现在脚下堆着的鲜果鲜花点心一样。

    绯世树地面的根系突然伸出一根，轻柔的为那些‘贡品’建了一个小窝。它清楚的记得，这些东西的哪一个是谁送来的。比如说这些饱满圆润的果子，是一个跌跌撞撞的小姑娘在家人的带领下笨手笨脚摆好的。还有这些点心，是几个苍颜白发，皱纹丛生的老人送来的。不是什么珍贵的点心，但却蕴含了珍贵无比的情谊。还有那些木头娃娃，是九木苑弟子轻手轻脚刻出来的，十分漂亮……

    这一件件摆放在自己脚下的东西，都是它最珍贵的宝物。像这样的东西，绯世树有很多，并且都小心翼翼的珍藏了起来。在空闲时间时不时的翻看一二，师祖就仿佛能看见送礼物的人类当时最纯粹的一颗心。

    所以，有这些可爱的生灵在，它怎么舍得抛下他们去看外面的世界？

    固然外面的世界千姿百态，耀眼多姿，美不胜收。曾几何时，绯世树也很想出去看看。但，它们都比不上这个小世界里的万千生灵。

    我曾想看遍千山万水，但最后却发现，即使外面有万水千山，都不如这片土地上，人们的欢声笑语。

    看着月光下显得有几分神圣的师祖，泯然陷入了沉默。

    绯世树本是神木，心思纯净，因此对于他人的心情感知十分敏锐。察觉到眼前这个人类的心情不是很好，轻轻的用一根藤蔓拍拍泯然的柔软的发丝，然后在藤蔓顶端开出了一朵可爱的小花，在泯然面前晃了晃。

    不要不开心啊，送你一朵小花吧。这样，你就会开心了。

    泯然心里突然微微一颤。但还是勉强笑了。

    “这是师祖送给我的吗？”

    小花上下点了点，凑的更近了点儿。

    泯然睫毛轻轻颤动，沉默许久后还是伸手接了过来。这朵小花的花瓣在夜风中轻柔的颤动，仿佛呼吸一般轻柔，就像泯然如今的心。

    轻轻嗅闻了下这朵花的芳香，泯然眼中似乎有微光一闪而过，在今夜温暖的月光下熠熠生辉。

    “多谢师祖。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