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苏水就醒了,卧室里光线昏暗,他掀开被子,蹑手蹑脚的进浴室关上门,洗脸刷牙,把衣服换上,出门的时候,外面马路上的路灯还亮着,周围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靳盛的这座房子在西郊,位置偏僻幽静,人少,交通设施也少,他摸清楚路线之后,每天就早起一些,走路去干活的地方。
即便是在工地上,能让苏水干的活也不多,他个矮,又瘦的像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所以工头就安排他做一些七零八碎的事情,比如给大家跑腿送东西,帮厨子做午饭,或者哪个工位上的人有事请假,他也要去顶两天班。
甚至有一次,工头抽不开空,妻子又和他离婚了,他就让苏水去学校给女儿开家长会,结果苏水不认字,无头鬼一样傻不拉几的走错教室,听完两个小时的家长会,才知道自己搞混了,工头女儿上三年级,他去的是一年级教学楼。
挨骂是常有,但骂完就过去了,大家喜欢支使他,拿他打趣,有些是带着比较恶劣的心思故意在他身上发泄不忿,可是为难来为难去,苏水见了他们还是笑着,张嘴就哥啊叔啊的叫,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暂时性放他一马吧。
中午吃白菜炖粉条,里面放了很多白花花的肥肉,苏水把饭碗递到几个男生面前,几个男生立刻伸筷子抢肉。
苏水喜欢他们,他们是一起从农村来的,干的活都要比他的重很多,但依然每天嘻嘻哈哈,仿佛天大的事也挡不住他们穷开心。
那笑容是真正发自内心的轻松快乐。
吃完饭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苏水蹲在旁边,看他们几个围在一起开黑打游戏。
看了一会儿觉得眼花缭乱,他拿起随身杯去倒满热水,然后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发了会儿呆,很快时间就到了,该起来干活了。
苏父当年把他送到靳家,不到半年就突然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一查是癌症晚期,苏母便拿了家里所有的钱跑了。
苏父没多久去世,而苏母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不过他们家的房子还留着,苏水偶尔会过去一趟收拾收拾屋子,周末的时候,苏青和苏杰回家住,那两天他下午下班之后也会过去,买些菜给他们俩做饭吃。
苏父去世前,说这套房子就留给苏杰以后结婚用,苏青是女孩子,将来嫁人的时候,苏水有钱就给点,没钱就算了,毕竟他只是苏青的大哥。
这个事情一直是兄妹三人很避讳的,每次但凡有一点涉及到‘家’‘房子’这两个字,苏青就要发一次火。
她让苏水把房子卖了,房款她和苏杰一人一半。
苏杰不知是怎么想的,从始至终都很沉默,但是苏水没同意,如果房子卖了,以后他们连个家都没了。
他向苏青保证,会努力攒钱,等她结婚的时候,再少也能掏出一笔嫁妆钱。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了保证,苏青反而对他更加冷漠轻蔑,见了面还总是挑刺嘲讽,他挺怕单独见苏青的。
下了班走回靳盛的房子,在还剩十多分钟的半路上,有一个废弃的公交车站牌,很宽的广告牌子,前后都有长凳可以坐,他每次下班回来路过的时候,都会在背面歇一会儿。
等到天黑下来了,他才起身继续走。
这样的生活,他已经坚持八年,不能说是很习惯,因为真正习惯了的话,应该就不会觉得难熬了吧?
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等苏青苏杰大学毕业,他们能工作了,自己也就不用掏生活费,他可以换个轻松点的活,比如去摆摊卖菜,或者学个手艺之类的。
想的再好一点,或许过两年靳盛就腻烦他了,能放他走,那再好不过,他可以直接去工厂上班,那样收入稳定,听说就连加班都有钱拿,节假日上班工资都是双倍的,还有免费的宿舍住,那将来能给苏青更多的嫁妆钱,让她嫁的风风光光。
啊,突然想起来,进工厂要求员工最低学历是初中毕业,他就上了个小学一年级.......
字都不认识几个,应该是进不去了。
没事儿,他年轻有体力有毅力,时间多得是,这个不行再想其他的,只要努力就能挣到钱。
鸡蛋黄一样的大太阳落的飞快,天边积云一点点变成灰色,藏在同楼后面越飘越远。
苏水撑着膝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转身朝着靳盛的房子走去。
今天靳盛难得回来的比他还早,书房门敞开着,他和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对坐在沙发上,看样子是在谈事情。
苏水把背包放在衣柜里,为了防止像昨天那样的情况,他脱光衣服站在淋浴下面,简单冲两分钟就出来了。
吃晚饭时,那个中年男人还没走,三个人坐在长餐桌边,很是安静的吃完后,苏水便上楼回卧室,他们俩则去书房继续谈事。
大床一侧忽然猛地沉了一下,苏水被惊醒,眼皮子动了动没有睁开,听着靳盛躺下来,然后关闭床头灯的声音,他心里松了口气。
今天这一天,就算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