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吗?我去给你热饭。」
「不用了,我在车上吃过了。」
梁琴走到厨房的身形一顿,「好。」
她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些年为了让林以柠练舞,梁琴专门腾了一个房间出来,八点一到,林以柠换好衣服,走进了练舞室。
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又一点点开始恢复。
林以柠拿出手机,看到音乐列表里那首pyinglove,一首陪伴了她四年的曲子。
她点了下屏幕,按了「删除」。
最后一组旋转跳做完,林以柠胸口微微起伏,她平复著呼吸,一转头,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梁琴。
梁琴似是注视了她很久,又在她转头的一瞬,默然地走开。
林以柠皱眉。
半夜的时候,林以柠听见隔壁的梁琴一直在咳嗽。
她身体好像突然间差了很多。
林以柠想起梁琴从前和她说的许多话,说她没有天赋,说她不够努力,这些年,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在没有天赋的设定下,一日复一日的努力。
这次回来,她其实都做好了被梁琴继续批评的准备,但梁琴却什么都没说,对她的态度倒是一贯的冷淡。
林以柠只在家里待了两天,坐周日下午的车回京市。京大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安排在六月上旬,为期两周。
满打满算,她在京大的时间也只有一个月了。
六月初的一天,林以柠在医学院碰到了晏析。她来给陈教授送整理好的材料,两人在办公室门口遇上,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
这么炎热的夏天,他还穿着长袖的外套。
林以柠抱着一叠资料,沉默的僵持后,和晏析微微点了下头。
晏析定定看了她片刻,错身让开位置。
林以柠经过的时候,鼻息间有淡淡的烟草味。
他说要戒烟的,可还是言而无信了。
陈教授这些年的主要研究方向也是在临终关怀领域,这次让林以柠整理的材料也是这方面的。虽然只是一个来京大的交换生,但陈忠誉很喜欢林以柠,甚至对这个努力的女孩子有点偏爱。
「不错。」陈忠誉翻看着林以柠整理的材料,又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睛,才抬起眼,「有没有兴趣以后考京大,来读我的研究生?」
林以柠微讶,旋即唇角绽出笑,「当然!我一定好好努力!」
陈忠誉笑着点了点头。
林以柠从陈教授的办公室出来,发现晏析还站在走廊里。
她脚步微滞,低下眼,安静地从他面前经过。
「要不要回去看看宁崽。」
很低的一句话,他嗓子哑得厉害。
林以柠听清楚了,步子微微顿了下。
「好。」
「那我……」
「过段时间我会回去收拾东西。」
晏析抿唇,抄在裤包里的手一直摩挲著打火机。
直到那道纤薄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低下眼,扯了扯唇角。
手机嗡嗡的振动声响起,是胡杨打来的电话。
「析哥,你他妈人呢!老太太和从海市来的专家都在了,你把晏槐那个王八蛋打残了,是不是自己也准备陪他残废?!」
胡杨有些暴躁,他不过就是上了个厕所,晏析居然就从医院跑了。
「知道了,这就回去。」
晏析挂断电话,正要转身,却被恰好出门的陈忠誉叫住。
「我说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我这里,到底是来干嘛的?」陈忠誉上下打量著晏析,视线落在他的左手腕上,眉头又跟着微微蹙起。
「我听说,你奶奶给你找了最好的医生。」
晏析扯出个笑,「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您。好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狗屁!我儿子可比你听话多了。」骂完人,陈忠誉眼中又浮起些哀色,「真的不打算再做这行了?」
晏析笑了声,「我不配。」
「学校……」
「再说,您看我这手,还能拿得了手术刀吗?」
陈忠誉哑然。
「无所谓,当不了医生,我还能干别的。」
晏析眼中浮着笑,笑意却始终未达眼底。
至于为什么来这儿,也不过是听冯师兄随口说了句,有个大二的小学妹今天要来给老陈送材料。
他想来碰碰运气。
*
进入六月,考试周在即,整个京大的学习氛围越发浓厚,学生忙忙碌碌,只等著考完试松一口气。
林以柠考完最后一场已经是下午四点,距离考试周结束还有两天。
她买了今晚的车票,准备回苏市。
有女生从她身边经过,聊著学校论坛里最新的八卦。
「距离上次公开追求林以柠才过去了多久?就又有新的女朋友啦?」
「可不是,照片都拍到了,是今年京影艺考的第一名,叫秦什么来著……」
「擦,那才多大,成年了吗?」
「谁知道呢,这些公子哥,还管这个?」
……
女生的交谈声渐渐变远,林以柠抬眼看了看天空,阴沉沉的。
今天天气不算好,她要去晏家一趟,去拿她放在那里的最后一点东西。
晏老太太最近在国外,林以柠来的时候,家里只有李嫂一个人。
知道她要回苏市,李嫂心中舍不得,「留下来顿饭,再尝尝李嫂的手艺。」
林以柠弯起笑,「不了,我买了晚上的车票,等下东西收拾好了,我就去车站了。」
「那我让刘叔送你?」
林以柠没再推拒,「好,以后有时间,您和刘叔随时来苏市找我玩,坐动车很方便的。」
李嫂点点头,抹了把眼泪,「行,我记下了。」
林以柠上了楼,进到自己的房间。
她留在晏家的东西不多,大部分都已经被她陆陆续续搬到了学校,只有一些零散的小东西。
拉开柜门,林以柠看到了那个被她妥帖收在衣柜最下层的礼盒。里面是一件香芋色的裙子,是晏析送给她的。
对著盒子发了很久的呆,林以柠把盒子抱出来,放进了桌下的大箱子里。箱子里是晏析之前给她的书和学习资料,还有那本被她称为「人体画册」的局解笔记。
她又从包包里摸出那把gemera的车钥匙,一起放进了箱子里。
这些东西,她都不会带走。
这个房间里,似乎也没什么可以让她带走的。
或者,还有一样。
林以柠翻了抽屉,又去翻床头柜。
可好像被她弄丢了,哪里都找不到。
最后,林以柠只收拾出一个手提袋的东西。至于那个她想要带走的月亮发圈,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她低眼笑了笑,这大约就是天意。
老天爷都不想她再有一点念想。
打开房间的门,林以柠看见蹲坐在门口的宁崽。
宁崽吐著舌头,摇著尾巴,看到她出来,主动地蹭到她的脚边。
那天如果不是宁崽咬住了晏槐,林以柠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蹲下,看到了宁崽眼角明显的红肿,都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没有彻底消下去。
「宁崽,我要走了哦。」林以柠摸著大狗狗的头,「以后你要乖乖听话,好好睡觉,你表现好了,我就让李嫂给你开你最喜欢的肉罐头。」
林以柠轻轻碰了下宁崽的眼角,喉咙有些被堵的难受。
「以后再有人打你,你就躲得远远的。不要咬人,也不要……再跟人打架了,记住了吗?」
她说这话的声音很小,乌黑的眸子里覆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却分不清到底是在说给谁听。
宁崽许是听懂了她在告别,蹭到她怀里,小声地呜呜著。
从晏家出来,已经临近傍晚。
天空阴沉沉的,大片大片的铅色云团排铺在天际。
林以柠恍然想起,她来晏家第一天,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天气。
刘叔的车已经等在门口,憨厚的中年男人看到她,连忙去拉后排的车门,「以柠小姐,我送您。」
他还是改不过来称呼,固执地叫她「以柠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