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盏向窗外目送片刻,瞧着那盏灯扑朔而去后,摘下乌纱落到床上,“伯娘来说什么?”
“没什么要紧事,是我们女人家的话。”
近日因查两个县上盐税亏空的案子,他时常早出夜归,绿蟾又时常昏昏沉沉的,一时竟有些阔别经久之感。她向案指一指,何盏扭头一望,走去取了盏等来。正要搁在床头,绿蟾却笑,“就举着,叫我瞧瞧你。”
只这一句,何盏便觉心酸,想哭又不敢,堆出个调侃的笑脸,“我有什么好瞧的,日日瞧着还不够?”
窗畔是下玄月了,一撇淡淡月牙,像谁的笔随意勾了一下,细细弯弯地描在他肩头,糊了边。绿蟾细瞧着,要把他与月绘在心头似的,看得格外仔细。
望着望着,她把卧散的头发理了几下,“你还是那样,只是我,是不是丑了许多?”
何盏将灯搁在床头杌凳上,捧着她的脸瞧一晌,凑去亲了一下,“你也是从前那样美。”
绿蟾虚弱地笑了下,生怕一嘴的药味苦了他,把脸向里头偏了偏,又叫他去换衣裳。不一时何盏换得身银灰的道袍回来,仍旧坐在床沿上,正好丫头端了药进去,他接了摸摸碗,将她向上托一托,汤匙喂到唇边,“正好,不冷不烫的。”
她偏着脸拂开了,“这会不想吃,再搁一搁吧。”
何盏只得搁下,望了她片刻,忽然把下颌低下去,有些委顿。蜡烛点了小半个时辰,此刻也有些委顿了,火焰低糜微颤,像是想摆动起来,总也涨不高。
岑寂的片刻里,绿蟾忽然哭了,去握他的手,“你娶我一场,我却连个孩儿也没给你留下,怪对不住你的。”
“这是什么话?!”何盏吼出声,攥着她的手。
他手上不敢用力,只在牙根上用力,脖子上的筋络浮起来,腮角也咬硬。可这一切力,又是无用的,他只好摩挲她的手,像是急着将她的手搓热,“不要说这些话,谁说咱们没孩儿?等你好了,咱们再生。生他四五个,我这样忙,只好你教他们读书识字。等你好了……”
说到此节,绿蟾手背稍稍弹动,是给他的眼泪烫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哭,背离了枕头,抬手去搽他的眼泪,笑了笑,“我好不了了。”
何盏一手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泪湿的脸上,“谁讲的这话?常吃着药,开了春就好了,只是你不要说这种话,你自己心里也这样想着,如何能好呢?”
绿蟾抽出手,垂在被褥上,歪着脸仍旧笑,“你只会说好事情哄我。我爹死了,是不是?”
何盏惊了一惊,横袖把眼泪搽了笑,“胡说,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晓得?”
“你晓得的。”绿蟾格外平静,缓慢地靠回枕上,握着他的手,“派去的小厮分明回来了,前几日我才瞧见他往家来回话。一定是我爹死了,你才不叫他来回我,还放他回家歇着去,不叫我撞见,偏巧又叫我撞见了。我不怨你,我跟你置气,置了那样久,算一算,自我嫁给你,倒有好些时间在置气,是我的不好,把咱们的光阴都虚费了。如今我再不怨你。你只管告诉我,爹是怎么死的?”
帐纱微微摇晃着,掠在她眼角,衬得她的目光十分恬静柔和。何盏的心里却似流失大半的血液,流向枯竭。他一把搂过她,揿在怀里,好似使她回流在他的身体里。
隔了一会,他才落寞地道:“先前遣盛福去瞧,盛福讲,还没到汉阳府,岳父就病倒了,他留在那头侍奉,因此耽搁了没赶回来。八月底岳父撑不住,九月里就过了世,他先赶着回来报信,押解的差役上报,上头批准岳父的遗体送回南京,岳母与兄弟不必再流放,一并扶灵回来。我这里已派了人去接应,你放心。”
绿蟾静听半晌,平静启口,“几时能到呢?”
“路上风雪耽搁,大约年关前必定能到的。”
她在他怀里点点头,慢慢攀扯他的袖口,“年关前送回来,还请你帮着停灵发丧。再往后,我们那太太,是个不经事的女人,嘴上凶,真遇到事情,头一个就没注意。又有个兄弟,还没到年纪。孤儿寡母,还要请你寻房子给他们住着,叫他们糊口。往后兄弟娶妻,一应也都要靠你做主,你可晓得?”
何盏把眼轻阖一会,又睁开笑,“我看这事情还得你来操持,我虽然是女婿,到底不如你是女儿贴心。况且我衙门里的事情一时忙起来,我只怕也顾不上。”
说着他把她揽得更紧了,“你不好,我真是手忙脚乱的,岳父大人该窀穸何处,我也拿不定主意,我连你家的祖陵在哪里也并未去过。”
绿蟾待要告诉,又咳起来,只得伏回枕上,向里头让一让,“只好明日再说,二更天了,咱们先睡,你明日不是还要审案子?”
这样晚,何盏连洗漱也顾不得了,吹了灯,搂着她睡下,把脸贴在她松亸的头发里,隔一会嘴里说:“你不要多思多虑,放宽心。”
一会又说:“药该按时吃着,一顿也不要松懈,这副吃不好,咱们再换一位太医,重新开方。”
半晌静静的,以为他睡了,谁知他翻平身,又冒出一句:“我看还是太清净的缘故,明日咱们请一班戏到家里闹一闹,没准你心里就宽松些,就好了。”
绿蟾缩着背,假装睡着,不敢开口应他。
一会,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将胳膊枕在脑后,又说:“会好的,开了春天气暖和,就好了。”
那副嗓音哑涩得似飞着沙,沉沉的,一直回响在他自己心里。他望着窗外的月牙,觉得月一日比一日瘦了许多,下月又会再满起来,照亮荒凉的世间。
但不再照他,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五脏六腑乃至整个世界,渐渐荒到空了。
荒月一痕一痕地满起来,在变迁里,总是说不清的是非因果。
那头里,虞家固执地等着席泠的回音,谁知席泠了无音讯。使去打探的小厮来回,说是席泠没事人似的,近日闹了个盐税亏空的案子,都察院在查办,他忙着下往各县整治盐务,一连竟离家半月,府里头还是那姓乌的女人照管着。
老侯爷默然不语,倒是老太太,平白又蹙深几道皱纹,“就没听见说要将那箫娘发落了?”
“没有。”小厮埋下头去,“听说还似从前,家里头的田地开销银子,都还是在她手里打算,没听见说要往哪里发落。阖家都听她的,称她‘太太’,说一不二呢。”
“滚下去!”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敲敲拐杖,等人出去,扭头对老侯爷乜兮兮地笑,“瞧见没有,人还是不将你的话放在心上,这是打量着咱们说话是虚的,不敢拿他怎么样。”
老侯爷握着茶盅,深陷的眼窝里阗满威势,“他不当回事,是瞧我老了退了不中用了。去,将管家叫来。”
屋里丫头出去,不一时叫来老管家,上前听吩咐。老侯爷拔座起来,捋着须踱步,细思来,“修书一封给老大,叫他等年节底下,拣个热热闹闹的日子,告诉司礼监的陈公公一声。请他在皇上跟前伺候时,寻个合适的时机,告诉皇上,定安侯自归乡南京,一直为孙子孙女的婚事发愁,瞧上了南京的府丞,可人家家中无尊长,又是四品大员,论起来,皇上就是他的尊长,定安侯想讨尊长个示下,成全了这门亲事。”
如此呈辞,不过是讨个恩赏,大节里一高兴,皇上两句笑言,少不得就定下了。
老管家领会,自去修书。老侯爷又退回榻上,捏着袖口向老太太抱怨,“我叫他自家思虑思虑,不过是想往后要做一家人,不好心里存了嫌隙。谁知他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只当耳旁风!”
老太太斜着眼笑,拄拐起来,往窗畔去喂那只鹦哥,口里“唧唧唧唧”地逗弄着。
这一番,又是静侯消息。等待磨人,愁煞芳心,露浓日日在闺阁翘首以盼,却听见说席泠下到各县整顿盐务,半个月不在南京城。
大约是芳心一动,再难安宁,她常年空寂的心又似空了些,成日起座安定,好似富庶都城也忽然岑寂下来。
见屋外坠粉飘红皆不能惹她高兴,丫头便出主意逗闷子,“泠官人到县上去了是为忙公务,总是要回来的,姑娘不要焦躁。自入冬,各处皆忙着预备年关使用,街上好些新奇玩意,不如包了船,咱们到两岸瞧新鲜。”
露浓稍思,轻轻点头,或者两岸笙笛能驱解寂寞也未可知。这便收拾一番,带着家丁丫头包了艘船游乐。这时节果然两岸愈发热闹,各路摊贩货郎,河中画舫并头,处处急管繁弦。
船行至宽阔处,露浓欹在窗畔看景,不防颠了一下,忙扶住窗。直起腰来,才知是撞了另一艘画舫。两厢的下人在理论,“这样宽敞的河道,你们怎么不长眼偏偏往我们船上撞?!”
“分明是你们撞了我们的船,反说是我们撞了你们,可要讲点道理!”
“嗨,怎么是我们撞的你们?我们这头行得好好的,是你们打那条河道上忽地滑过来,这才碰了我们!”
两个船头并在一处,露浓遣丫头出去招呼,自身仍在窗上向那船上望。那艘船斜斜的,槛窗大敞,满舱内皆是红衫翠裙的丫头姨娘,三四位美娇娘围坐一席,嘻嘻哈哈的,簇着一位年轻相公的背影。
巧不巧的,那相公穿一件墨染的圆领袍,也是打着云中鹤的补子,竖着髻,横一支碧绿的簪,猛地一瞧,竟有些似席泠。
露浓便定住了眼,只见那相公拔座起来,窗扉一扇一扇的,一帧一帧地滑过他的侧影,顷刻就到了船头,大约是见着个丫头在船头,便抿着唇笑一下,向小厮吩咐:“吵嚷什么,既然是位姑娘,还讲什么道理?让一让她就是了。”
不近不远地,露浓瞧见他大半张脸沐浴在阳光里,高高的鼻梁连着眉骨,有些险势,两只眼睛陷在浓眉底下,悠悠地曳着波光。
他似有些醉意,眼睑底下浮了淡淡的红,目光与挺拔的身子皆在水里慢悠悠地摇荡。
丫头被他轻.浮的眼神睇得脸红,也不知是不服,还是想借故与他多说两句话,竟与他相争起来,“我不要你让,是理就是理,分明是你的船冲撞了我们小姐,你不说赔罪,反倒做出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来!”
那相公向前两步,歪歪斜斜地欹着挑灯的木杆子,“这样说,倒的确是我的不是了,那就请你们小姐出来,我当面赔罪。”
丫头不好说了,只得旋裙回舱内,走到露浓跟前一通柔软抱怨。露浓随口宽慰两句,仍旧向那头望着。
那相公又回舱内,往屏风前头的榻上歪着。那榻正对着这头,露浓稍稍将身子藏在窗后,与丫头笑议:“常说男人在外头寻花问柳,原来是这副情景。”
对面窗内,一位娇娘正好由案上起身,端着盅茶也坐到榻上,递与那相公。相公却不接,搂着她凑在她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惹得姑娘嗔他一眼,旋即把茶呷一口,竟凑过脸去喂给他吃。
他吃了,端起脸来,噙着一抹笑,眼直直地朝这窗里望过来,正好对上露浓的眼。她似给他那晦暗又轻浮的眼神扎了一下,蓦地慌乱,退在窗后,想着方才那番情景,渐渐就想起从前席泠亲箫娘那副情状来。
两个景,两个人,好似重叠起来,她的心境也似与当初重叠起来,将拈帕的手揿在止不住乱跳的心口,又再探出去窥看。或许是陌生人的缘故,她比从前更大胆,那面的情景也比从前更大胆——
他把女人揿在榻上,俯在她身上亲她,清晰能见他含笑的唇舌,好像在戏弄她。当着那些人的面,他好像不知道廉耻。
或许那根本就是个没廉耻的世界,姑娘们见怪不怪,调侃打趣。他在花团锦簇里,得意忘形,甚至将手,慢慢卷进那姑娘的衣衫。
不好!他那只手像是卷进了露浓的衣衫,她的心一跳,慌张地向后跌一步!丫头眼疾手快地阖了窗,“真是污人的眼睛!光天化日,也不顾廉耻,就是在船上,这里还有一只船呢!一个奸.夫、一群霪.妇!”
露浓益发慌乱,心口砰砰乱跳,好似“霪.妇”是在骂她!她忙垂下滚烫的脸,像是做错了事被人捉了脏,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容身。
再抬眼,绮窗外隐隐约约的花红柳,他黑色的影在当中,镇压着那些胭脂艳俗之气。他的船一直与这船并行着,好似一缕绮红,一直萦绊着露浓,伴得她心慌意乱。
直到登岸,这个从天而降的男人,还“缠绕”着她。他比她先涉岸,码头上好几顶软轿等着,姑娘们在丫头姨娘的簇拥下钻入轿中,只得他跨在马上。
那马蹄哒哒、哒哒,懒洋洋地朝前踱着。
忽然一会,马蹄子恍惚是响在露浓的软轿旁,或是响在她迫切的心上。丫头们在前头的轿子里,她一个人独在这顶轿上。一个人仿佛就不受拘束,四壁雕花的木盒子是她单独的一片天地,她可以在晦暗里为所欲为。
于是她挨近镂雕的窗,将帘子揭了小小一片。果然是他的马趁乱行在轿畔,雕花的木窗蜿蜒婉转的线条,将他放浪的笑切割得虚幻。
他忽然歪着脸睐下眼,在人声鼎沸里沉着声,嗓音仿佛一缕热风吹进露浓耳廓,“初六我还在这里游船,等着你,你敢不敢来?”
不等露浓答,他便轻踢马腹,向前去了,顷刻融入人潮里。那身影与声音,仿佛皆是幻影。
露浓丢下帘子,轿内复暗下来,她在晦暗的盒子里,才恍惚听见他说了什么,又像听见那片马蹄声,哒哒、哒哒、哒哒,逼人地踩在她心上,又或在迷乱街头。
马蹄子走过喧阗闹市,一转眼,钻进白马巷。蔡淮打马上下来,跨入周大官人的密宅,一径走到厅上。
迎面见周大官人与箫娘在榻上吃茶,他翛然地拖了根梳背椅在箫娘跟前,椅背对着箫娘,反着撩袍子坐下,两条手臂枕在椅背上,腆着脸凑在她眼皮子底下笑,“好嫂子,赏我一口茶吃。”
箫娘翻着眼皮搁下盅,绢子扇在他脸上,“呸、坐远些!少在我跟前卖弄,知根知底的,没得叫我骂你!”
周大官人在那头拍着手直笑,“好好好、蔡兄驰骋风月这些年,可算碰着个钉子!我明白告诉你,蔡兄,你可不要想乌嫂的账。别瞧着她年轻,可是风里雨里闯过来的,什么她没见过?况且席大人这会往县上去了,过几日他回来逮着你,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家不过玩笑,蔡淮起身,笑着转到下首椅上去坐,歪歪斜斜地翘着腿,朝箫娘睇眼,“你说的虞家那千金,我见着了,的确是倾城之貌,只是太骄矜了些,少些滋味。”
“怎么,你不敢了?”箫娘见他似要打退堂鼓,忙激他,“怕人家公侯门第,闹出事来找你算账?还是怕她不理你,失了你的脸面?”
蔡淮哼出一声笑,淡淡的,眼睛是望不到底的黑,“笑话,普天下,只要是个女人,我用些心,就没有拿不住的,嫂子也太小瞧了人些。公侯门第算什么?我蔡家在京里也是有些干系的,即便闹出事来,也不过是些男男女女蝇营狗苟的私情,顶多我拿我到公堂上打一顿板子,我怕这个?只不过,那个虞露浓……”
说到此节,蔡淮似笑非笑,回想起对着的船窗后头,露浓惊惶的眼睛,仿佛一线光照进幽暗的潭底,不适应得甚至失措。可失措里,又隐隐期待着。
他经历过无数女人,最大的收获则是了解了,其实归根到底,男人女人不过都是人,始终为欲所驱。
他慵懒地欹在椅背上,朝周大官人轻挑眉峰,“我怕她将我身板拖累垮了!”
旋即两个男人哄堂大笑一阵,蔡淮挪转眼睛睇箫娘,箫娘却连脸也未红一下,只管直勾勾地朝他翻了个眼皮,“瞧把你能耐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不管你这些,横竖我托了你这件事,你既应承了,就不能失信,好歹得给我办好了。你是玩耍,我可不是,这可干系到我家的前程。”
蔡淮敛了笑,有些正经起来,“嫂子放心,这也干系我买卖上的事情,我替你办。只是办妥了,我家在南京城的生意买卖,还得仰仗了席大人多多照拂。”
“晓得了。”箫娘洋洋应着,回首又剜他一眼,“快把衣裳脱下来还我!”
那蔡淮拔座起来,吩咐小厮取了他的一件湖绿潞绸袍子,将身上的墨色圆领袍解下来递还箫娘,“嫂子这就要走了?”
“啊,走了。”箫娘把袍子递与晴芳拿着,回首朝周大官人招呼,“我先去了,兄弟改日带着奶奶往我家吃茶去。”
周大官人跛着脚起身相送,在箫娘耳边嘀咕了两句,也不知说了什么,只见箫娘剜他一眼,“扬州这会你还去不得,这风才吹过去多久,你去了没得又闹出些事来。且消停些,等年关过了,开了春再商议。”
“那请嫂子多费心。”
蔡淮见二人打哑谜似的,也懒得过问,只管跟在箫娘后头嬉嬉闹闹地出去,“我送送嫂子,嫂子家的府宅不是在秦淮河那头?我在河边包了个姐儿,一向睡在她那里,正好顺道。”
箫娘乜他一眼,懒怠随他,这人时而正经时而又没个正行,五.六句话里总带着一句调侃,也不见得是真有歹心,就是总爱闹着玩。
马转河岸,笳笛喧喧,箫娘与晴芳坐在车内,抱着汤婆子,手在葡萄缠枝纹上摩挲,想了想,还是打帘子招呼马上的蔡淮,“嗳,你玩归玩闹归闹,有一点,可别闹出天大的事来。她侯门的千金,性情执拗,不曾与你们这些成日胡混的公子哥打过什么交道,倘或你伤了她性命,那可就不单儿女私情的小事了,啊。”
“怎么就说到性命上头?”蔡淮歪着腰望进车里,笑意放.纵,“不过是男.欢.女.爱的事情,还说不到那上头去。不论如何,她总不会为我去死,我也不至于为她去死。”
箫娘乜他一眼,丢下帘子安然地靠在车内,马车左摇右晃,轻轻缓缓的,好似一艘船,浮在水中。
霁色里,好巧不巧,郑主事这日拜走纳税大户,走到秦淮河来,刚好打一家商号里出来,正叫他瞧见箫娘同个男人隔着车帘子说笑!
当下心里大惊一番,归家与他媳妇商量,他媳妇说:“席大人对你不薄,这样的事,好歹得知会他一声,好不好的,凭他们自家去掰扯。”
隔日席泠乘船归城,郑主事与一班差官去迎,码头上寒暄了一番,席泠问过起公务,就要登舆归家。却听见柏仲在家中治席为席泠洗尘,席泠只得与众人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