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老太太特别喜欢江依月。当年她遇到江依月的时候,江依月才六岁,因为天生体弱怕光被贫穷的父母丢弃在荒郊野外,女娃娃漫无目的地走,走到官路,碰到李家的车队,饥渴难耐的女娃娃哭着跑过来跪下,话没说完就晕倒了。
李家有钱,祝老太太上了年纪后特别愿意做善事,便让人带上江依月一起进了京城。彼时江依月满脸的疹子已经养好了,露出白白嫩嫩的肤色,大眼睛黑白分明,水汪汪地望着她,祝老太太心一软,就将江依月留在了身边。
八年下来,江依月容貌美丽性情乖顺,对祝老太太而言,江依月就像她养的一只珍品玉兔,既能陪她解闷逗趣,来了客人领出来,又能得到无数夸赞。
“夏日马上到了,日头越来越毒,你喜欢什么花就让丫鬟们剪回来,莫要跑去花园吹风。”听江依月说她想去看海棠花,祝老太太慈爱地劝阻道。
江依月低下脸,声音楚楚:“剪回来的花没两日就枯了,我于心不忍。”
祝老太太叹气,拍拍江依月的小手道:“你身子弱,又这般菩萨心肠,我真不知道该把你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嫁给名门,哪家名门太太可以终日躲在屋里不出头?嫁给小家小户,祝老太太又担心寒酸人家无法娇养江依月。
江依月闻言,离开座椅就跪到了祝老太太身边,小脸埋在祝老太太的膝盖上哭:“我谁都不嫁,就要一直赖在您身边,您要是嫌我烦了,我就求仲常哥哥随便拨个闲置院子给我,我躲在里面不出来就是。”
祝老太太笑弯了眼,刚扶起江依月,李贽、沈卿卿到了。
江依月侧转过去,悄悄地擦眼泪。
李贽见了,好笑道:“谁又惹依月哭了?”
小姑娘多愁善感,隔几天就要哭一哭,李贽早已见怪不怪。
江依月干脆躲到了祝老太太身后。
祝老太太笑着道:“怪我说错了话,好了,依月别哭了,让你嫂子笑话。”
江依月这才转出来,红着眼圈向李贽二人行礼:“仲常哥哥,嫂嫂。”
李贽摇摇头,率先坐到了祝老太太左下首。
男人不搭言,沈卿卿只好劝慰江依月:“依月妹妹这一哭,我看了都难受,快擦擦泪吧。”
江依月嗯了声,转身对祝老太太道:“您与哥哥嫂嫂说话吧,我先回房了。”
祝老太太笑着颔首。
江依月再朝李贽、沈卿卿辞别,这就领着丫鬟走了。
她走了,李贽才随口问了句:“祖母说她什么了?”
祝老太太双手搭膝,发愁道:“还不是为了她的婚事,明年依月就要及笄了,我再不舍,也得替她打算了。”
李贽道:“祖母放心,我在外行走认识的青年才俊多,会替依月留意的。”
祝老太太抿抿唇,没接孙子的话,换了一副慈爱的语气问沈卿卿:“卿卿啊,这两日仲常对你可好?若是他欺负你,你尽管告诉祖母,祖母替你做主。”
李贽立即看向沈卿卿。
沈卿卿悄悄捏捏帕子,然后羞答答与李贽对了一眼,再垂眸道:“多谢祖母关怀,侯爷对我很好。”
祝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嗯,时候不早了,你们小两口快出发吧。”
李贽、沈卿卿同时站了起来,行礼告辞。
侯府门外早就备好了马车,前面的那辆供夫妻俩乘坐,后面的装了李贽精心准备的回门礼。
两人坐好后,马车就出发了。
车厢里,沈卿卿目不转睛地盯着窗缝,好像外面有什么特别的景。
李贽回想她羞答答的那一眼,低声赞道:“七姑娘好本事,刚刚我差点以为你已经为我动心了。”
沈卿卿冷着脸,嗤笑道:“侯爷知道我是演的便好。”
李贽笑而不语。
她确实会演,当初小泉寺曹雄将她丢进湖中,沈卿卿扑腾着喊救命,不会水的样子骗过了曹雄也骗过了他。折回来之前,李贽只把沈卿卿当成京城那些自命清高实则花瓶一般的贵女之一,死不足惜,发现沈卿卿会水之后,李贽才先是欣赏沈卿卿的机敏,然后又注意到她过人的美貌、可爱的性情。
因为两人达成了要扮演恩爱夫妻的一致目的,所以到了沈家,沈卿卿与李贽配合地相当默契,至少沈廷文、陈氏都相信女儿已经喜欢上了李贽。
宋氏知道的内情更多,再加上她是沈渠的妾室无法露面招待孙女婿,看不到小两口演戏,故光凭沈卿卿的口头描述,宋氏并不太信。可惜沈卿卿很快就得走了,宋氏没有时间刨根问底。
“祖母,下次我再回来看您。”分别在即,沈卿卿抱住祖母道。
宋氏蹭蹭小孙女的侧脸,慈声道:“无论如何,记得家里还有祖父祖母替你撑腰。”
她这辈子是否委屈已经说不清了,但宋氏不想孙女委屈一辈子。
她出身富而贱,孙女贵为阁老之女,理该活得比她快活。
沈卿卿用力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