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术后恢复不错,可我总有种不安,不知什么时候,我便会离开人世……这种忧郁日夜萦绕在我心头。我写到这里,忽然觉得,既然当年是我阻隔了他们,系下他们之间彼此误解的铃,那么现在,也该由我来把这个铃解开吧。”
“哎,昨晚怎么就冲动的找了词遇呢?我应该把思路理得更清晰点,情绪控制得更冷静点再找他的。这样,也不会哭得稀里哗啦,说得语无伦次……现在已经快五点半,我该回医院了。这样吧,我回到医院,先补个觉,养足精神,再把词遇和叶尽两个孩子一起叫过来,三个人坐下来,不再忌讳、逃避,认真地把所有问题谈开。没错,就这样办!陈心枝,你不能再哭了,你是他们的长辈、是家长、是有经验的过来人,你要好好帮助两个孩子才对!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加油!”
写到这里,日记就结束了。
陈心枝身为一个母亲的人生,也结束了。
陈叶尽手指发抖地合上日记。
原来,他的母亲,在最后一颗,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是这样的想法。
她并不是自己选择的死亡,她还在计划着,等她一觉醒来,有精神的时候,要找他和词遇再认真地谈一次。
只是,她这一觉,彻底地睡去了,再也没有醒来!
如果他没有翻看这本日记,那么陈心枝临死前的想法,她准备告诉他的话语,他将永远错过,无从知晓。他将一辈子带着罪恶感认为,陈心枝的死亡是她主动的选择,她很痛苦,痛苦于自己儿子与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产生不伦的、罪孽的情感,以致不愿再活下去,故而选择死亡!
——但,不是这样!
最后的最后,他的母亲,竟然选择了接纳他们。即使他们是男人,即使他们是兄弟,她竟依然选择了接纳他们!
“妈!……”
陈叶尽抓住日记,哽咽地嘶喊一声,视线被泪水彻底模糊。
第五十章
SAM注意到,连续两天,不管词遇走到哪里,都一直抓着手机不放。
即使如年终最后一次董事局会议这种本该手机静音的严肃场合,他也明目张胆地将手机撂在桌面,铃声调至最大。
一位股东正在作报告,忽然手机铃响。词遇手一抄快如闪电接通。那边客气的说了两句什么,他语气冷冷一沉:“尿不湿?Shit!不需要!”啪的挂断电话。
会议室里顿时雅雀无声。
满屋人齐刷刷转头,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气息焦躁、心不在焉的词遇。
如此这般,SAM实在不忍直视。
在他幽然大开的脑洞里,词遇眼下状况如同一个被抛弃的怨妇,从早到晚攥住手机,焦虑地等待良人回心转意的讯息。
其实这怨妇原本也不是怨妇,是毒妇。
种种恶毒行径,把那良人的心伤透了,此刻虽幡然醒悟,怎奈为时已晚。良人拂袖而去,远走他乡。于是毒妇变成怨妇,独守空楼,寂寞伤心冷。
看着词遇抬手撑住额头,斜靠在沙发上,神色怏怏的样子,SAM很想劝劝他——
你听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种种伤害已造成,缘分耗尽无回路,纵使情感留心底,难弥过往的伤害。年纪轻轻你还小,终有一天遇新欢,从此阳关与独木,你走道来他过桥……
SAM察觉这画风诡异得很,摇摇头,又换了一种比较现代的、洋派的说法。
Simon,放弃吧,学我一样放弃吾爱!那么多年,我多么爱慕凯瑟琳小姐,却被她一脚踹开,蹬到你身旁。你一定不知道你是个多么让人无语、讨厌的小鬼!啊,可是啊可是,我还是陪伴在侧,渐渐释怀往昔,涅盘重生。无法寄情于人类,便寄情于厨艺与花草,悉心呵护家中可爱的三十盆好望角毛膏菜。哦,Simon,重获幸福的方式有很多种……
SAM端坐在旁,肃着一张脸,脑海里一会儿诗词歌赋,一会儿抒情朗诵时,词遇的手机响了。
这两天,大概是过年的缘故,词遇的手机多了很多推销来电。
陈叶尽的事情就够让他烦闷,什么卫生经尿不湿甚至西地那非的推销,简直令他不胜其扰。
只是,即使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词遇仍会不厌其烦的接通。或许,陈叶尽会换一个号码给他打电话呢?他不希望因这种可能性,而再次错过什么。
眼下时间已晚,窗外黑漆漆一片。词遇听到铃响,没好气地寻思这次又要推销什么,拿出手机一看,神情蓦地顿住了。
铃声不断响起。
他盯紧屏幕,有那么几秒,陷在静止里,定格不动。
然后,才抬起手,接通这个电话。
那边静了一静,传来街道上的噪杂声响。一个清沉的嗓音从那些噪杂里穿出:“马上要过年了,新年快乐,词遇。”
词遇一愣,没想到陈叶尽的语气会如此平和、淡然。他怔怔回道:“嗯,你也是,新年快乐。
那边没再说话。
两头都陷入沉默。
可谁也没有放下手机。
就这样,不言不语地,聆听手机里传出彼此隐约的呼吸。
“那个——”过了片刻,陈叶尽打破了这短暂却又漫长的沉默。他迟疑一下,似乎是轻笑了一声,说,“我妈写过一本日记,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的,我一直没有打开看过。你告诉我那些事后,我考虑了很久,在你走的那个晚上,打开了我妈妈的日记。”
“我一页页往后看,当我看到最后一篇日记时,我发现,那篇日记竟然是我妈死前最后一天写的。那天凌晨,她曾经回到过自己家里,写下那篇日记,然后再回的医院。她的死亡是一场她自己也没能察觉的意外。在日记里,她写道,她想回医院好好睡一觉,等她醒来,再找我们——找我和你,还有她,开诚布公地再谈一次。”
“只是,我妈她……”电话那头语气一黯,“还没有等到自己醒来,就彻彻底底地沉睡了。”
陈叶尽停顿一阵,再开口时,语气有点闷,透着微微的鼻音:“如果可能,我希望你也看看她的最后一篇日记。那里面写得最多的,不是我,而是你。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该挂电话了。”
“你在哪?”词遇见他要挂电话,急切地问。
“……”
“话别说到一半啊陈叶尽!”词遇从沙发上站起来,沿客厅踱步,“我看那篇日记,我现在就过去看!你现在是在外面吗?哪条街道?你就站在那儿,别动,找家店坐着等我,我现在来找你,嗯?”
“……”
“陈叶尽!”词遇焦虑地喊,抬手狠狠拢了拢头发。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八年前。那时,他穿过宴会厅,站在阳台,听着陈叶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