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打开的。
刚才一路走来,阴暗过道里蛛网般的晾衣绳和挂满了的衣服,已经让任宁远开了眼界,屋里这关门都挡不住的阴冷寒意,也让他觉得身上的大衣并不那么保暖。
他从来高高在上,现在才看得见这城市的繁华之下,有许多在底层犹如蚂蚁般坚韧地工作和存活着的人,而这男人现在也是其中一个。任宁远又把屋里和他都仔细看了一遍,说:「我有几处房子空着,你要是不介意……」曲同秋忙说:「我不用你帮忙。」他现在什么都可以靠自己。
「你这样不容易。」「没有不容易,我过得很好,」曲同秋扒了两口饭,吞下去,「我不会为了让你愧疚就作践自己。要怎么过是我自己选的,我现在这样真的挺好,你不用想太多。」除了住得不太好之外,其它地方他都不亏待自己,尤其是吃。他比以前要肥壮得多的身材,就能证明他说的话。
他觉得他能理解任宁远的负疚感,人做了错事,难免放不下,会想来看看他。
其实像他这样的小人物,反而是死不掉的,就算天塌下来,只要还留有一丝缝隙给他,他就能活得下去。
他尽力让自己想得开。一年过去,他有时候也觉得,他已经不那么恨任宁远了。
那时候在巨大的痛苦里他恨透了任宁远,他什么也没有了,他需要有一个罪人来为他被毁掉的大半生负责。
而事实上,有谁能替他负全责呢?
大家都错了,连他自己也做错了,人生这笔帐是算不清的。
其实连杨妙也骗过他,楚漠也虐待过他,庄维也强迫过他,抛弃过他。那些人一样是欠了他,但他并没想过要向他们把债讨回来。
所以他好像也没理由每一天都只反复恨着任宁远一个人。
他在他那逆来顺受的脾气里,对这些大人物,拿出他小人物的宽容。然后才能少一点煎熬,多一点平静地一天天活下去。
但是,虽然在心里已经恨得没有那么厉害了,可真正面对着任宁远,就让他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心都乱了,吃不下,也坐不住。他学不来任宁远那种面不改色的镇定。
「曲同秋,」任宁远看着他,「你想小珂吗?」男人像被刺了一刀一般惊跳起来,红着眼睛瞪着他:「你,你什么意思?」他竭力想要忘掉的东西,一瞬间就又都回来了。又可能其实他一直以来什么都记得,什么也没有忘记过。
「你跟我回去吧。小珂她很想你。」男人咬牙切齿的:「你、你不要拿她当工具!」「她现在怎么样,你都没有担心过?」「你难道不会好好照顾她吗?」「有我是不够的,」任宁远顿了顿,「我没有告诉过她。她也只认你一个父亲。」男人呆愣着,目光都有些呆滞。
「你真的就不要她了吗?」「……」「你敢说你一点也不想她?」「……」「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她有多伤心。」男人像被念了紧箍咒一样,弯腰抱住了头。
「她还不知道你活着,如果你肯回去见她……」男人几乎是惊恐地:「不行!」他害怕被曲珂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他哪里还有半点她记忆里那个「爸爸」的影子。
「她年纪还小,没有你她不行的。」男人两眼通红地看着自己粗糙得不象样的双手。
任宁远只望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三个人可以生活在一起。」男人眼睛红通通的,任宁远抓住他拼命在往回缩的手:「小珂她需要你,我也……」「胖子……」女人推门进来,见了屋里的景象,略微的吃惊。
任宁远也有些意外,让男人把手抽了回去。
「啊,我是来给贝贝拿个毯子,上次放你这儿了。」曲同秋忙站起来,转身去开柜子,勉强用手背擦了把脸,而后将折好的毯子找出来给她:「贝贝今天,好点没?」「烧还没退,不过胃口好像好了点。」「我等下,再熬点汤给她带过去。」「那真是麻烦你了……」女人拿好东西出了门,剩下的两个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还是任宁远先开了口:「你女朋友?」曲同秋一愣,他没往那方面去想过,毕竟阿美是有丈夫的,但平时大家开他们的玩笑开得不少,两人带着贝贝也好像是一家人,一时想着,也就没出声。
「所以你不要小珂也没关系?」曲同秋有些愕然:「啊……」「有了新的,过去的你就可以都不要了,是吗?」「……」「这算什么呢?」口气并不算激动,也许连质问也算不上,但他那种气势,一下就让人瑟缩地起了鸡皮疙瘩。曲同秋看那男人一步走到自己面前,自己就被笼罩在阴影里。
喉咙有些发紧,勉强想说点什么,就看任宁远低下头来,曲同秋只觉得那人的脸在视野里逼近,还没想明白,嘴唇就被堵住了。
有一刻的窒息,嘴唇的触感是湿润柔软的,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但就像劈下来的惊雷一样,劈得他全身僵直。曲同秋大脑一片空白,过了有两分钟,才奋力挣起身,发狂一样没头没脑地打任宁远,嘴里胡乱骂他:「变态!你这个变态!」他不是不知道任宁远会碰男人,但无法想象自己成了这个样子,任宁远还能对他做出这种事,那画面即使旁观都会觉得像在看异形电影。
任宁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盯着他:「曲同秋。我们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男人还在呼哧呼哧喘气,被吓出了一身汗,比在巷子里被任宁远发现的时候还要惊悚,一个劲只想往外跑,什么也不顾了。
「你不要再逃避了,曲同秋,没有用的。」男人这回怎么也镇定不下来了,用尽力气推得任宁远一个踉跄,而后跌跌撞撞冲出门去。
曲同秋又不敢在原处摆摊了,他换了个地方卖东西,跟原先的街道隔了有小半个城,每天都得坐很远的公交车。
任宁远大概是等不到他,也来过他的住处找过他几次,他只假装自己不在家,缩在里面,敲门都不回应。门外的人等上一阵子,也就走了。
再过了段时间,任宁远就不再来了。
曲同秋都说不清自己是在躲什么,那天他真吓坏了,但他也不认为任宁远会对他做出什么来。他背着东西去摆摊的时候,都会经过一些商店的橱窗,玻璃上反射出来的自己现在真实的模样,让他也实在没法往那方面想,除非任宁远是饥渴得发疯了。
他是怎么也想不通,消化不了。
嘴唇相互碰触,在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种的含义,但没有一种是适用于他和任宁远的。
可能任宁远是晕了头,或者想咬他,或者是没站稳撞到他了,或者其它各种千奇百怪的可能性,反正不可能是亲吻。
任宁远在他眼里曾经是个天神,现在成了修罗,但从来也不可能是一个会和他接吻的人。
这段时间来,曲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