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他的声音也很稳。
傅嘉心头一热,问:“换地方干嘛?”
“说话。”
他拉住傅嘉的手腕,带着他一路走远。这期间他们一前一后,傅嘉始终很听话地跟着陆齐安的步子。
他们最终停在一个篮球场看不见的树荫下。
两人一周不见。不见还好,见了傅嘉才知道自己写在情书里的三遍“想你”有多贫瘠。
绝不止三倍“想你”那么简单,是想极了,想疯了。
忽略掉傅嘉望着自己闪闪发亮的眼睛,陆齐安举起手中的水瓶,问他:“这是谁教你的?”
傅嘉如实回答:“我自己想的。”
陆齐安轻皱眉头,明显不信:“那牛奶和情书呢?”
听到他直接地说出“情书”二字,傅嘉脸有些热,说:“我……我看书学的。”
他没有供出岑梦柯。
陆齐安想起那些情书,撇除开头结尾后只剩下满篇酸倒牙的抒情句子,颇为头疼。
“把这些都停下来。”他肯定道。
“我不停。”傅嘉也肯定道。
他是绝对接受不了停止的。他开始之前就做足了心理建设,去咨询岑梦柯后更是得到了鼓励。
他绝不放弃。
陆齐安的语气变得更加冷漠:“这些我都不喜欢。”
傅嘉坚持着不退让,反问他:“那你喜欢什么?”
陆齐安抿紧唇,沉默了。
傅嘉也不说话,等待他答复。
傅嘉的眼神一直很固执,陆齐安知道。从傅嘉第一次从佣人房跑到林家别墅的庭院,理直气壮地问他问题开始,就一直这么固执。
良久,陆齐安说:“我什么都不喜欢。”
他话里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傅嘉张了张嘴,说:“不可能的,人不可能没有喜欢的东西,你以前也说过,你喜欢学习好的。”
陆齐安的原话不是这样,但并不妨碍他这么解释。
他说:“上周周考的成绩出来了,这次没有你给我圈题目,但我还是进步了,十四名,我再努力一点就可以进前十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傅满怀期冀地看着他,陆齐安从中看到了请求。
陆齐安捏紧双手,指间发麻。每当他强迫自己冷静却又做不到时,他的手指就会发麻,好像血液冻住了,到达不了指尖。
他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以。
“我不喜欢你。”
他说。
仿佛寒冬时节,往胃里吞了一块冰。
第26章
后来很多天,陆齐安都能梦到他明确拒绝傅嘉时,傅嘉瞬间苍白的脸色。
他像个年幼的孩子一样,用手揪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眼睛四处看,像是不敢置信。他想说话,但是嘴唇哆嗦,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最后,他跑走了。
他脚上的伤应该还没好全,但来见他的时候,鞋子都好好穿着。跑走时应该是顾不上了,明显能看出有一只脚不适。
他站在原地看着傅嘉的背影,血仿佛被冻住。这一刻的感觉每每会在梦境的最后一刻出现,让他出一身冷汗后惊醒。
这夜也是同样。
陆齐安看一眼钟表,才凌晨三点。
但他已经睡不着了。
他坐起来,打开床头的柜子,傅嘉写了一周的情书都被他收在这里。柜子会上锁,缪阿姨不能打开,就算偷偷打开了,他也能看出痕迹。
他拿出一封,借着床头壁灯的微弱灯光。光线不够,但也没关系,情书的内容他早已熟记于心。
傅嘉的情书每一封都很相似,开头先问候陆齐安,中间写满他不知道从哪里抄写或改写来的酸腐情话,陆齐安一边嫌弃着,一边记下了。
到了末尾的字句,大概才是出自傅嘉自己之手。
想你,想你,想你。
祝你开心。
陆齐安神色如常地将情书放好,关灯,躺回床上,手指却在颤抖。
他应该会忍受一夜手指的冰凉和麻木。
自从母亲去世,陆齐安就少有开心的时候。
失去至亲令人沉郁,但仅仅如此或许还阻止不了陆齐安走出悲伤,积极地面对人生。
因为他和母亲并不熟。不仅不熟,陆齐安还有些排斥她。
齐冰在陆齐安懂事之前就病了,一个人居住在别墅的三楼。陆齐安一直被父亲和姑姑叮嘱,不要打扰齐冰静养,也不要去她房间里吵闹。再加上佣人和医护人员来来往往,神情严肃,陆齐安就越来越少登上三楼。
被外婆外公催促了,陆齐安就一天去一次,没人盯着了,他就一周去一次。
但他从不靠近,只是站在门口,小声地喊一句:“妈妈。”
这个时候,齐冰就会从病床上费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这眼神太过热烈,仿佛要将他身体里的每一个脏器都看透彻,让陆齐安背脊发寒,想要逃离。
久而久之,齐冰所在的三层就成了陆齐安童年里最害怕的地方。
母亲去世,他懵懵懂懂地跟着家人参加丧礼,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葬礼也是他见外公外婆的最后一面,外婆被外公抱着,还有他的舅舅扶住她的手脚。但就算是两个人限制住她,她还是拼命往前倾,歇斯底里地骂:
你们陆家人都是冷血的,我女儿就是被你们害死的!
还有不少含糊不清的咒骂,陆齐安已经记忆不清。
他被姑姑护住,躲在父亲的背后,看着父亲僵硬的后背,奇怪地想为什么父亲不否认。
直到某一天晚上,年幼的陆齐安躲在房间里偷看齐冰的旧照,翻到一张齐冰将他抱在怀里,疼爱地望着他的照片。
齐冰的眼神柔和似水。
一瞬间,陆齐安恍然大悟。
每当他去看齐冰时,齐冰看他的眼神并非是要吃掉他,也不是要打他,她没有任何伤害儿子的意思,她只是想借眼神告诉陆齐安,走近一点,到她床边陪陪她。
丈夫不爱她,努力多久都不爱;小姑也不喜欢她,努力多久都不喜欢。她只有儿子,有且只有一个儿子。
她看着儿子,除了让他在自己房间多呆一会以外,别无所求。
面对这样的的齐冰,陆致远整日工作,鲜少看望她;陆齐安因为害怕,避她如蛇蝎。去得最多的反而是陆婉卿,可她却待齐冰十年如一日的疏离。
他们都是杀人凶手。
这其中,毫无疑问就有他陆齐安的一份。
一时之间,天翻地覆,世界崩塌。摧心剖肝都不足以形容陆齐安的痛苦。
他年纪太小,不知如何排解这份痛苦,也不敢跟任何人倾诉,每晚他都紧锁房门,把藏在枕头里的母亲的旧照拿出来,抱在怀里挣扎很久,才能浅浅睡着。
没到天亮,他